一声带着哭腔又倔强的少年尖叫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扰乱了师徒二人的对话。
丘吉和林与之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就在前方十几米开外,通往村口的水泥路上,上演着一场**裸的欺凌。
三个穿着印着歪扭英文短袖的混子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推搡踢打,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烟草的味道。
那个被推搡到地上,努力用瘦小的手臂护住头脸的人,正是丘利。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连帽卫衣脏污不堪,左边崭新的运动鞋被踢掉了一只,孤零零地躺在旁边,白皙的脸上沾满了泥点,左边颧骨肿得老高。
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倔强地死死瞪着那个对他施暴的光头混混头子——王大峰。
“咳咳……有本事打死我,我哥来了,看他不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丘利声音颤抖,还一个劲儿地咳嗽,却梗着脖子大声呛回去,像只被逼到墙角还不肯服输的猫:“咳咳……他可是丘吉,是无生门的真传弟子,不是什么骗子,你们等着,等我哥来收拾你们这群烂人!”
“无生门?哈哈哈!”围着丘利的混混们爆发出一阵极其夸张的哄笑。
王大峰顶着他那颗在阳光下反光刺眼的大光头。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
“笑死你爹我了,不就是那个破道观里两个忽悠吗?整天神神叨叨搞迷信,连手机都没见他俩用过,还他妈真传弟子,丘吉那小子除了会耍两把花架子,还会个屁啊?”
他笑声猛地一收,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变成一副凶狠狰狞的流氓相。
上前一步,那只胖手毫不留情地揪起丘利卫衣的帽子,把他拎起来一些,抡起另一只粗糙的拳头,对着丘利那张沾满泥污的脸蛋重重锤下去,嘴里还骂骂咧咧:“小兔崽子,嘴还挺硬是吧?老子今天就给你这忽悠窝里出来的东西开开光,看你那个骗子哥能……”
“住手!”
一声低沉到极致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并不高亢,却瞬间冻僵了周围的空气,
王大峰那沙包大的拳头,在距离丘利肿起的颧骨仅仅几厘米的位置,瞬间凝固在了空气中。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王大峰感觉骨头被强行挤压的剧痛瞬间传递到大脑。
“啊!!”王大峰杀猪般的惨嚎猛地爆发出来,疼得脸上的横肉都扭曲变形了。
他惊惧地猛地扭头,对上了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
丘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现在他的身侧,脸上甚至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的笑,那笑容根本没到达眼底,黑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温度地俯视着他。
王大峰看清是丘吉后,眼里最初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扭曲的“你有种能奈我何”的感觉取代,他强忍着手腕的剧痛,冲着近在咫尺的丘吉喷着唾沫星子吼道:
“丘吉,艹,你他妈敢动我?撒手,听见没?你们无生门的规矩呢?你师父没教过你不能碰我们这些普通人吗?你有种动我一下试试!”
他这嚣张的叫骂,精准无比地触碰了丘吉的红线,如果换在以前,或许丘吉确实不敢碰他,顶多教训一下。
但现在的他可不一样了,在外面的世界混了五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倘若每个人他都保持着善意,他就是顶级圣公了。
丘吉脸上的冰冷笑意更深了,眼神却愈发危险。他握着王大峰手腕的五指,再次狠狠向内一收。
“咔”一声清晰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类似碾碎花生壳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从王大峰喉咙里挤出来,他疼得脸色惨白,整个人如同打摆子一样抖起来,涕泪横流。
丘吉根本懒得再看这个跳梁小丑一眼,目光转向几步开外背对着这一切的师父。
林与之穿着深蓝色道服,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师父。”丘吉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刚才说的,恶人自有恶人磨,我觉得挺对。那我现在看自家弟弟被这疯狗欺负,心里憋得慌,想用拳头跟他讲讲道理,只要不动用道观里学的本事儿,祖师爷应该不会太在意吧?”
他故意强调了不用道术,把“道法”与“私怨”切割开来。
林与之依旧背对着这场混乱与喧嚣。微风吹动他柔软的衣角,阳光落在他略显清冷的侧影上,勾勒出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感。
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微微仰头,似乎在看天上那轮格外晴朗的太阳,声音平静温和,像评论天气:“人伦亲情,有护犊之心,也属天道自然。”他顿了顿,又轻轻补了一句,“不过打人别打脸,容易留证据。”
丘吉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猛地绽放开来,一股压抑了太久的,属于都市丛林中“丘天师”那股狠劲被瞬间解封,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王大峰听清了前面的话,当听到“别打脸”三个字时,一股透骨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等…等等,别……”王大峰还没说完,变形的手腕就被猛地松开,紧接着一只拳头带着划破空气的风声,结结实实地轰在了王大峰的左眼框上。
王大峰只觉眼前金花乱冒,视野瞬间全黑,壮硕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丘吉根本不等他栽倒。
左脚猛地向前垫步,身体顺势拧转,整个右腿带着凌厉的风声,一个标准的带着现代格斗风格的扫踢,扫在王大峰支撑身体的右腿膝盖外侧。
又是一声清脆得让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
王大峰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哀鸣。
艹,不是不打脸吗?!
其他两个跟他一块的混子看到这场面都不敢动了,手足无措地愣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太帅了!”刚才还像落汤鸡一样的丘利,使劲儿咳了咳后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不顾腿上的淤青,立马跳起来,“我就知道我哥还是一样厉害。”
与丘利的欢呼雀跃形成天壤之别的,是一旁的林与之。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的激烈,反倒闲适地看着落在头顶摇曳的树叶子上,像是在评估这树的遮阴效果好不好。
丘吉连看都懒得看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王大峰。
他上前一步,俯下身,手掌捏住了对方的后颈,企图把他拉起来继续再战,然而手指触及他皮肤的瞬间,他的眉峰却蹙了蹙。
入手是微凉的,像是碰到冰块一样冷硬,完全不似活人该有的体温,丘吉翻开他的领子一看,竟然发现一个类似于雪花的标记。
他心里有疑虑,但依旧不动声色,拇指用力扣住后颈,将他往下压了压。
“哎呀,累死爹了,早知道早饭多吃两个馒头。”丘吉抬手象征性地抹了抹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声音懒洋洋的,“这年头,对手太差的话连架都打不痛快了。”
王大峰疼得眼冒金星,但嘴巴还是硬的:“丘吉……你丫的有种放开老子,看老子……老子不弄死你,你知道武松是我谁吗?”
丘吉差点被他这茬气笑了,忍不住用手拍了拍他那颗沾满尘土的光头:“哦?武松?打虎那个?行啊你,还追古星啊?那你告诉我,武松是你啥关系?”
王大峰艰难地昂起点脖子,那肿成一条缝的左眼努力睁开一丝,透出点骄傲:“是我的偶像。”
丘吉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消化这惊人的逻辑关系,随即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反问:“哦?那你知道丘吉尔是谁吗?”
“丘……丘什么玩意儿?”王大峰没反应过来。
“丘吉尔,”丘吉慢悠悠地晃了晃手指,“我呀,其实本名叫丘吉吾,你仔细品品,丘吉尔……丘吉吾……是不是有点儿……”他故意拉长了调子。
王大峰那个被疼痛和愤怒填满的脑瓜子艰难地运转了一下。
丘吉尔……丘吉吾?好像……挺对称……
不,不对!
“呸!!”他啐出一口唾沫,“那他妈是个老外,跟你有屁关系,少他妈攀亲戚!”
丘吉猛地又往下沉了一寸,压迫得王大峰再次惨哼:“那你跟武松就有关系了?你这种货色,在水浒里当群演都得被人嫌弃,最多能演个片头。”
这话刻薄到了极点,戳在王大峰这种外强中干的混混肺管子上。
不过丘吉看着弟弟肿着半边脸还活蹦乱跳的样子,心里那点戾气也消散了不少,不再为难王大峰,松开压制,拍拍手站起来:“行了,想报复尽管来找我,别动我弟弟,赶紧滚!”
王大峰如蒙大赦,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尊严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跟着那两个混子往后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用那只没肿的右眼死死盯着丘吉:“姓丘的,小杂毛,你等着,老子……老子会百倍千倍还回来。”
丘吉默默地伸出拳头,还没摆姿势,王大峰就没影了。
丘利感动得不行,小嘴一瘪,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啦涌出来,委屈地挽住丘吉的胳膊:“咳咳……哥,还好有你在,那个光头王大峰太不是东西了。”
丘吉嫌弃地想推开这颗脏兮兮的脑袋瓜,但看着自家弟弟红肿的脸,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行了行了,你怎么回事?一直在咳嗽?生病了?”
丘利赶紧摇摇头,捂嘴咳下自己喉咙里的痰:“咳咳……不是,就是有点受凉而已。”
丘吉点点头,也没有想太多,他眉头微蹙,目光追随着王大峰狼狈消失在小道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疑虑:“这王大峰什么时候胆子这么肥了?以前村口见到你家的大白鹅他都得绕道走,今天怎么敢大白天带着人堵路打你了?还是你主动惹他了?”
丘吉的语气带着兄长的严肃。
丘利被说成惹事的,立刻抬起肿成包子似的脸,眼眶红红的,极力辩解:“真没有,我疯了吗去惹他?以前他在村口打麻将输急眼了都不敢放个响屁,看见我都躲着走,今天跟中了邪似的……咳咳……我回家路上好好的,他就从转角窜出来,二话不说就把我按地上了,嘴里还一直喷粪骂你和林师父是封建迷信骗子。”
他擦了把鼻子,努力回忆着打斗时的细节,小脸皱成一团:“对了,最奇怪的是他打我的时候,一直在翻来覆去念叨一句话,像背课文一样。”
丘吉心头一动,追问道:“什么话?”
丘利努力模仿着王大峰那种凶狠又带着点诡异亢奋的语气。
“他一直说,怕什么怕?有神仙给老子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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