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心跳漏了一拍,看着石南星好奇的眼神有些茫然无措。
然而下一秒,石南星就换了副不正经的表情,把镜子翻过来给他看,嘻嘻笑道:“原来你也没意中人啊,果然是个雏儿。”
那面镜子仍旧模模糊糊的,什么人影都没有。
***
第二天一早,丘吉和师父便告别了神巫婆和石南星,沿着乡道往白云村去。
两个村离得不远,走半天就能到,由于这条小乡道连接了好几个村庄,所以路上有好些骑着三轮车拉客的人招呼师徒俩,询问他们去哪里,丘吉都一一婉拒了。
他知道林与之不喜欢坐车,就偏爱走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也不爱用,跟原始人也就个穿着不一样的差距。
丘吉自然而然也习惯了自己师父的习惯,林与之在后面走,他就在前面弄了根枯树枝,旁边有个什么野花野草都被他一棒子打得稀巴烂。
虽然不免会被林与之教训两句,让他不要破坏花花草草,丘吉也只是嘿嘿一笑,然后就把树枝抗在肩上。
时值正午的时候,师徒俩到了白云村,过了白云村,背后便是清心观。
看着熟悉的村口大门,丘吉有一瞬间愣神,脑子里马上回想起了那些村民抢劫道观,砸石像的场景,顿时胸中涌起一股愤怒。
“小吉。”林与之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他:“你怎么脸色不对?”
丘吉生生咽下那口怨气,继续露出花一样的笑脸:“没事啊师父,太阳有些晃眼睛。”
进了村之后,路上的人纷纷都把视线投了过来,看见是林与之和丘吉,就欣然上前打招呼。
“嘿,林道长,阿吉啊,去哪快活了呢?”
林与之在白云村向来受敬重,因为他不仅会抓鬼驱邪,治病救人也略懂一二,而且还不收费,这么多年一直就像个村神一样守护着大家。
村里人经常说,清心观里的林道长才是真神,去拜就该拜林道长,而不是那几座石像。
丘吉成为林与之徒弟之后,自然也和林与之一样,默默帮助着村里的人,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从不埋怨。
可是谁知道丘吉一直如此努力守护着的这些人,最后会洗劫道观,还砸了他和林与之无比崇敬的三清石像,想来也是可笑。
所以丘吉重活一次,自然对这些人没了好脸色,看见上前来打招呼的人,他就瞪着一双恐怖的眼,好像要看死对方一样。
“去找仙女快活去了,你要不要一起?”
那人吓得缩了缩脖子,不由得干笑道:“阿吉,你说真的假的哟,那仙女还能陪我们凡人快活?”
“你也知道不可能?看来平时也会照镜子,知道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不敢觊觎神明的东西吧。”丘吉鼻子里的冷哼声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那人足足愣了半分钟,看丘吉的眼神都变得陌生了,被怼得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吉。”林与之皱了皱眉,对于丘吉突然神经质一样的行为表示不满。
丘吉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师父的话必须千依百顺,他又哼了一声便抱着手臂不说话了。
等周围打招呼的人散去了,林与之才淡淡地开口问:“小吉,你和他们有矛盾?”
丘吉在前面走得很生硬,话轻飘飘地传过来:“没有矛盾……”
林与之还没开口再问,丘吉又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只有仇恨。”
“……”
丘吉停了脚步,转身看向林与之,突然问了一句:“师父,你一直跟我说,道家从不轻易杀生和杀鬼,一切以渡化和收服为首要原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用善良对待的那些人,也许不一定是好人呢?那样,也要维持善意吗?”
林与之心中了然,看出了丘吉刚刚的怨气原来是因为这个问题。
他仰头看云,云层白得和棉花一样,一团绕一团,深蓝色的道服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无比的合身,好像天生嵌在上面的一样。
“我们道家虽然崇尚以善待万物,但同时我们也相信万事万物是有联系的,如果一个人真的有恶,冥冥之中自会有因果报应,我们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顺其自然,不能插手过多,不然因果就会转移到我们自己身上了。”
丘吉听懂了他的意思:“师父的意思就是说,我们继续行我们的善,恶人自有恶人磨,对吗?”
林与之哑然,揪着眉头:“也……可以这么理解。”
丘吉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上面干干净净,但他还是嗅见了浓重的血腥味。
可是他杀了人,作为道家的人,他插手了一个人的因果报应,如果师父说的是真的,也不知道这报应会不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哎,你再动我一下试试!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远处传来一个倔强愤恨的男声打断了丘吉和林与之的对话,远远看去,只见到几个村里的二流子正对着一个瘦弱的小男人拳打脚踢。
这小男人被打了还不服气,嘴像刺猬一样,有点机会就发起攻击:“跟你们说,我哥可是丘吉,无生门的传人,你们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群二流子带头的是个大光头,上前去又是哐哐给了他两拳头,辱骂道:“什么狗屁的无生门!不就是两个江湖骗子天天在村里招摇撞骗嘛?来来来,你把丘吉那小子叫来,上次他在河边揍了我的事儿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好好好,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小男人落魄得要死,人却清高,咬牙切齿地阴瞪着这光头。
光头见他还这副倔样,当即撸起袖子想再给他两巴掌,没想到手刚挥起,手腕上便传来一阵生痛,怎么使劲儿都挥不下去一点。
光头回头一看,丘吉【友好】的微笑像朵花一样,眼神却冷得可怕。
光头顿时后背凉了凉,但很快就被心里的一股愤怒占据了,不屑地冷笑:“哟,小道士,还会搞偷袭了?怎么,你敢动手吗?”
光头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也是他了解无生门,知道他们有规定,只要别人不动手,他们就不能随便动手。
丘吉再怎么恨,也只能干瞪眼。
丘吉确实很气,尤其是看到丘利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抱着头,脸上还都是淤青,心里就更气了。
他询问林与之的意见:“师父,你刚刚说的我都认同,但是这种情况,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林与之并没有看他们,背着手悠哉游哉地从丘吉身边走过,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你不是说了吗,恶人自有恶人磨,情绪上头,当回恶人,祖师爷应该也是可以原谅的。”
“哦。”丘吉心神领会,对面光头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狠狠一拳打在他的左眼上,把人给打懵了。
林与之全当听不见人堆里凄惨的叫声,淡定地拍拍自己的衣服上的褶皱,确保穿着整齐。
光头和他的几个伙伴都被丘吉教训了一顿,却一点也不服气,光头甚至还破口大骂:“妈的,你活腻了?还真敢动手?”
丘吉见他嘴皮子还挺能说,脚下生风,一个瞬移对着光头的膝盖骨又是一脚,把人直接给踹得下了跪。
刚刚还在哭唧唧的丘利顿时心花怒放,蹦跳起来像个胜利者一样挥舞着拳头呐喊:“哥你好帅!打他打他打死他!”
林与之看着漫天的云觉得今天天气可真好,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回去还是把被子拿出来晒晒。
丘吉扶着光头的后颈,把人直接在地上转了个圈,然后整个人直接压上去,把人扣得死死的,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提前演练过的一样。
他一屁股坐在光头的肩上,擦擦汗抱怨:“正好走得一早上,累了,休息休息。”
光头还在叫嚷:“你他妈的,别以为学了点道术就横着走了,你知道不知道武松是我的谁啊!”
“啊?是你谁啊?”丘吉摸了摸下巴,还真就好奇起来,他跟武松有啥关系。
光头骄傲无比道:“是我偶像!”
“……”丘吉沉默了几秒,默默地说:“那你知道丘吉尔是我谁吗?”
“谁啊?”
“我原来叫丘吉吾的,给改名儿了,现在知道了吧?”
光头懵了懵,丘吉尔,丘吉吾,是有点对称……啊呸!他破口大骂:“那他妈不是个英国人嘛?跟你有屁关系!”
丘吉又狠狠地往下压了压,嘲讽道:“那你跟武松又有屁关系!你这样的在水浒里最多演个片头!”
周围那几个二流子看见丘吉对付光头的样子都不敢动了,现在上去,再来十个都不是他对手。
丘利蹦跶到丘吉身后,脸上的崇拜感都要溢出来了:“哥,哥,你好厉害呀!”
丘吉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还好啦,你没事吧?”
丘利摇摇头:“没事,我血条厚,抗揍。”
“那就好。”
光头无语至极,你俩倒还在这里聊上天了。
他挣扎得更厉害,嘴里骂个不停,丘吉不耐烦,把他压得更低,想让他道歉,然而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光头后面脖子处有一个雪花胎记,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烙上去的一样。
他敛了眉,一不小心就出了神,光头也趁机泥鳅一样逃脱了他的钳制,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大骂:“臭道士!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丘吉心中还是愤怒,想上前再教训一下,林与之却悠悠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别追了。”
丘吉这才收了手,朝着光头的方向喊:“丘利是我罩的,再动他一根手指,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丘利感动坏了,鼻涕眼泪一把抓,委屈巴巴地说道:“哥,还好有你,王大峰太可恨了。”
王大峰就是那个光头的名字,是村头王建家的大儿子。
不过丘吉觉得奇怪,这个王大峰虽然品行不好,但生来胆小如鼠,不可能敢大中午在大路中间打人,这次怎么感觉这人不仅胆子大了,力气也大了不少,丘吉使了半成力才勉强将人压制住。
“阿利,你怎么惹他的,以王大峰的性子应该不敢对你动手才是,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丘利被误解,赶紧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是啊哥,我没有惹他,我虽然和他一直不对付,但从没起过冲突,前几天他见了我还只是冷漠地看我一眼,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带着人来打我。”
丘吉更奇怪了:“你没惹他,他干嘛打你?王大峰出了名的胆儿小,这次直接要跟我拼命一样。”
“谁知道呢?不过有点奇怪的是他刚刚边打还边重复一句话。”
“啥话?”
丘利认真想了想,说道:“他一直说,从今天开始,他就再也不会这么胆小了,谁欺负他,会有神仙替他出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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