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跪阴仙(8)

这倒是让丘吉乐了,他们当道士的都不敢说让神仙帮他们出头,这个王大峰倒是大言不惭,哪里来的胆子。

一直没有插手的林与之听到这句话以后忽然变了神色,看着那浮云都不再白洁可爱了,他朝着丘吉和丘利喊了声:“你们跟我回道观。”

***

中午还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变袭来浓浓的乌云,遮住了整片天空,世间变得越来越暗。

林与之手持立香,崇敬地向三清神像鞠了一躬,随后便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丘利看着神像前被当作贡品的香蕉,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丘吉无奈地摇头,拍拍他的膀子,示意他去堂屋。

“堂屋里桌上还有一些水果,去那吃去。”

丘利开心得不得了,糯糯地说了一句谢谢哥哥,就蹦蹦哒哒跑出去了。

丘吉笑得柔和,这傻小子,嘴还是那么馋。

等丘利跑出去以后,丘吉这才上前一步关切地问林与之:“师父,你是不是有心事?”

林与之回头看丘吉,却发现他顶着一张花脸,想必是刚刚和王大峰打架的时候被泥巴染上去的,可丘吉一点没发现,还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林与之刚伸手想去替他擦一擦,丘吉却条件反射般偏了头,只剩下林与之悬在空中的手。

林与之愣住了,那只手又慢慢地收了回来:“你脸脏了。”

丘吉愣了愣,赶紧伸出袖子胡乱擦了擦,内心却无比心虚。

他知道他的反应过度了,心里总是想着林与之对他的特殊感情,就对对方所做的一切事都敏感了起来,甚至只是一个小小的触碰,丘吉都会联想到很多其他的心思。

明明从小到大,丘吉最是亲近林与之,别说什么触碰不触碰,他们有时候一起出去给别人家做法事,都是睡一个屋。

那会儿一点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竟然是连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让丘吉产生抗拒。

擦完脸,丘吉不敢看林与之的眼神,只能佯装打哈哈敷衍过去:“我还以为师父你要打我呢。”

林与之抿了抿唇,淡然地转身,平静而无波澜地说:“从小到大,我貌似也没怎么打过你,怎么会觉得我伸手就是想打你?”

“啊……那就是我太累了,昨晚在神巫婆家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林与之沉默了很久,没有再和丘吉深究这个事,反而岔开了话题:“这几天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们可能需要去村里做一场法事。”

“法事?谁家的?”

“村长田满的女儿,田霜的。”

丘吉突然变了脸色,完全不可置信:“什么意思?喜事……还是……丧事?”

林与之很淡漠,仿佛像是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丧事。”

丘吉沉默了,这个村长一直以来品行都不好,五十多岁了还贪财好色,上辈子林与之活着的时候他还会给些面子,对丘吉一直毕恭毕敬,结果林与之一死,他就带头砸道观。

现在他女儿去世,估计就是因果报应。

但是丘吉并没有出了恶气的感觉,毕竟死的又不是他,而是一个无辜的女孩,怎么说都是一件很惋惜的事。

林与之拜完神像后就嘱咐丘吉提前准备好做法事的工具,自己则去了后山照顾他的那堆瓜果蔬菜。

这也是林与之平时的业余爱好,他虽然主业是驱邪看病,但副业就是养花养草养菜,有时候甚至可以呆在后山一天都不回来,就是为了照顾那些植物。

不过丘吉也理解,学道的人虽然面容不会老,但年纪肯定会,像林与之这种估计七八十岁的人,喜欢这些养生的爱好也好想。

这也是丘吉对林与之特殊的感情抗拒的原因之一,抛开性别来说,喜欢他的可不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而是一个七八十岁的人,任谁都接受不了。

如果林与之不学道,那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哪能接受?

他对林与之永远都是保持着至高的崇敬,不可能会产生师徒之外的情感的。

只是丘吉不知道的是,七八十岁的林与之可能稍显老,可五百岁的林与之……可就和老搭不上边了。

丘吉出了神堂,刚到堂屋,就发现丘利整个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不仅如此,嘴唇还乌黑发紫,双颊通红。

丘吉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摇晃丘利:“阿利!阿利!你怎么了?中毒了?”

丘利轻轻地睁开眼,半死不活的样,想说话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丘吉手足无措地把人捞起来,打算一个百米冲刺去找林与之,结果丘利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肘子,微弱地来了一句——

“哥……你们这蓝莓……真他娘的好吃……”

“……”

丘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嘟囔:“就是……就是醉人……”

丘吉看着一桌子的残渣,暗骂,可不醉人嘛,这哪是蓝莓,这他妈是他师父独创的新品种,叫醉果。

这憨傻子,吃了起码有两斤,真吃货中的貂蝉。

***

过了两天,丘吉和林与之一起去了村长田满家里,他的女儿田霜已经办了六天的丧事了,这是第七天。

以白云村的习俗来看,一般丧事都是举行三天,若是三天以上,则是七天为宜,看来这田满过于思念女儿,打算给田霜过完头七。

敲锣打鼓的声音撕裂了夜,村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田满家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村里人都聚集在这儿了。

林与之和丘吉一走进棚内,田满和他的儿子田壮就迎了上来,想必是等待许久了。

父子俩二人眼眶红肿,状态也不好,但田满还是恭恭敬敬地招呼林与之和丘吉:“林师父,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们,我这女儿明天就要下葬了,今晚想好好送她一程,有劳了。”

田满将二人带至前端一个圆桌前,吩咐自己的儿子去准备林与之需要的东西,然后便说:“林师父,你们先休息一下,我把场地整理一下。”

林与之微微颔首,田满这才离去。

丘吉随意扫视着大棚内的每个人,他们有的坐在一堆打牌喝酒吃宵夜,有的则围坐在碳火盆前唠家常,和跪在棺材前戴着白布哭天喊地的田家人形成鲜明对比。

人类的悲观果然从不相通。

丘吉就在那堆哭天喊地的人群里不经意地瞟见一个女人。

她就算穿着宽松的丧服也遮盖不了她圆滚滚的肚子,看起来即将临盆,和其他人一样,眼眶红肿,憔悴不堪。

只是丘吉觉得生理不适的是,这人悲痛得昏了头,看起来倒是显得虚假了,好像刻意让别人知道她的痛苦。

田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给丘吉放了一盆瓜子儿,丘吉趁机问他:“那边那个怀孕的女人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田壮眼神微微闪躲,将瓜子摆放好以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拿茶壶给他们倒水:“哦,那是我老婆小珍。”

“小珍?”丘吉毫不客气地磕了口瓜子,像老太太唠家常一样继续问:“田壮,你啥时候娶的媳妇?村子都没消息,这看起来都快生了,不会是未婚先育吧?”

田壮倒好水,脾气温温的,笑着说:“哎,男人嘛,你懂的。”

丘吉心神领会地哦了一声,便专心嗑瓜子了。

他其实一点也不懂,男人为了传宗接代可以干出多少混账事。

好像几辈子都为了一个姓活着,那姓【屎】的人岂不是恨不得断子绝孙。

东西很快就准备好了,田满也将棺材前哭天喊地的人都驱散了,留了一块空地出来。

林与之整理了下衣服便站在棺材前,他要开始做【法事】了。

村中葬礼向来都有道士做法事的习俗,求的是死人的灵魂可以安稳度过奈何桥而没有怨气,这在丘吉的行业中叫做渡化。

人入棺以后,道士穿着道服,先是做一个仪式,然后带着家属一起呼唤死者姓名,确认身份,随后就是念咒敲锣,举着立香,绕着棺材正行十二圈,逆行十二圈。

这个时候死者只是被放进棺材,可棺盖还未封,等仪式做完,法事念完咒,家属就可以封棺了。

此后,关于这个人生前的一切都彻底关在了棺材里。

可是林与之和别的道士不同,他不走那些复杂的流程,在他看来,那些只不过是些面子功夫。

他要做的只是绕着棺材走一圈,确认死者没有怨气或者未完成的心愿,便可以让封棺了。

倘若是有心愿未了,林与之便会让家属想办法了结死者的遗愿。

林与之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

“人活着有愿,愿了,则死了以后无怨,若愿未了,死了便有怨,积怨若深,则成怨鬼,生人死人,人人不得安宁。”

所以这一次林与之也依旧秉持着自己的原则,手持立香,绕棺一圈,有愿结愿,有怨报怨,无怨便走。

一切都和之前的流程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却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就在林与之行至棺尾的时候,他手里的立香却突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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