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出旋转玻璃门，小武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
北方深秋干冽的空气瞬间填满了他被咖啡香熏染了四个小时的双肺。
他在衣服口袋里蹭干掌心的汗水，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N厂大厦。
小武轻轻一笑。
不仅是因为高兴。还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轻快。
小武在衣兜里再次攥上那枚梅花形的小巧徽章，HR小姐姐的的话犹在耳边。
恭喜各位同学，你们十五位已经通过了我们Naraka公司BOB校招项目的前两轮面试。请收好刚刚发给你们的徽章。后天的复试需要佩戴这枚徽章入场……
语音通话的请求铃声打断了小武的回味。
他急走两步，尽量避开从旋转门鱼贯而出的疑似竞争对手们。
”抱歉啊宝贝，打扰你做实验了吧？”
“没有啦，我也刚看到你的信息。所以赶紧给你打过去。让我猜猜，你通过啦？”
“嗯。后天复试。”
“哈，太好了！我们小武真棒！哎哎，一共过了几个人呀？”
“算上我是十五个。HR说最终录用二到三人。”
“噢……我听我师兄说，N厂去年的BOB复试是高管群面，估计今年还是。你可得好好准备昂。”
“知道。你不过来陪陪我吗？”
“……不了吧。我怕影响你准备和休息。我师兄说只有复试排名第一的应届生才给解决户口呢。”
听了女友传递的这个信息，小武的心突然紧张起来。
这与他在N厂大厦茶水间听到的“闲聊”一致。
看来真是这样。
“小武，我也不是想给你压力。毕竟有时候这种事儿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我知道宝贝，没事的。”
小武的心砰砰跳，语气依然温柔。
“你在X大读研，我在Q大读研，南北相隔都三年了。如果你被N厂录用、再解决B市户口，我就可以考虑留校了。咱俩将来在这儿安家落户，比老同学们不要顺利太多哟……哎呀，我是不是想的太远了……”
女友爽朗又可爱的笑声传入耳中，小武的心跳得更快了。
“我知道，没事的宝贝。”
“嘻嘻，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后天一大早去找你。”
“嗯？你要陪我去复试？”
“我倒是想啊，但是不好吧？主要是给你送衣服。N厂有几个创始人很fashion的，印象分很重要的。”
“行，都听你的。宝贝，我要进地铁了。”
“嗯，好。到了酒店好好休息哈。拜拜~”
地铁上，小武觅得一个空座。
他拿出“面试须知”想再次浏览。
手机响起短消息提示音，让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老三：老大，情况咋样呀？】
消息是宿舍老三发来的。素日里小武与他最要好。
【小武：还行。进复试了。】
【老三：牛逼.jpg】
【老三：兄弟就知道你能行。哎，我能不能去群里给你吹一把？】
【小武：疑惑.jpg】
【老三：你不知道，刘三好那厮申博被熊教授收了。群里那帮人好一顿捧。老大你是不是又把群聊屏蔽了？】
小武退出与老三的对话框。看到班级群聊上的红点，他完全没有打开的**。
刘三好和他从本科开始就被老师和同学视为天选学霸、有事没事就要拿来比较一番。
他们俩在暗中其实也进行着“既生瑜何生亮”的较劲。
刘三好参加N厂上一期BOB校招止步于第二轮面试。
小武在上个月的课题研讨会上被熊教授当着一众组员（包括刘三好在内）批的体无完肤。
【老三：咋样老大，看着没呀？你不说两句？】
小武揉了揉胸口。心跳又开始加速。
【小武：先别了吧。后天复试，啥时候有结果还不一定。】
【老三：也行。等班级聚餐的时候可定发offer了，到时候再说！】
小武将手机屏幕摁灭。
黑暗和斑斓在车窗外交替闪过。
他有些脱力的靠在冰凉的椅背上。
回到酒店，小武快速的洗了一个热水澡。
他要复盘已经结束的面试，还有许多女友为他整理的面试攻略没有看。
张弛有度。就像每一次备考一样。
视频通话的请求铃声扼住了小武的自律节拍。
“哎，小武呀，听得到伐？”
“哎哟，视频通话呀，他都看到你了呀……哎，儿子呀，面试有结果了哇？”
“妈、爸爸。今天是第二轮，刚结束。后天复试。”
“噢，你进入复试了？”妈妈一脸的诧异。
“还要复试？这个公司好麻烦，没有你姐姐的单位好。”
“哎呀，那是肯定嘛，怎么好跟囡囡比嘛。哎，小武呀，到时候待遇怎么样呀？”
小武报出一个大概的数字。
爸爸妈妈听后皆是一脸的不屑，“不高呀，跟你姐姐真是没得比。”
小武揉揉胸口，似是要将跳得飞快的心脏摁回去一般。
“赶紧说正事呀。啰嗦死了。”
“噢，对对对。小武，你姐姐下个月回国，你记得多买些B市的特产啊，要买什么妈妈一会儿发清单给你。”
“嗯，知道了。”
“你等等，你外婆要跟你说话……”
“仔仔呀……”
“外婆……”
小武搓了搓发酸的鼻子。
“北方干燥吧？注意多喝水，吃得清淡些。面试不要紧张。对了，外婆给你求的护身符一定要戴好。你八字轻，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我记住了。外婆，你也要注意身体。等我回去给你买好吃的。”
“年纪大了吃不了什么的。有零花钱记得要买些人家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小武笑着结束了与外婆的视频通话。
他擦擦额头的细汗，直接睡吧……
复试当天一大早。
女友如约而至。
“你不知道，这套衣服昨天晚上才送到，差点儿没急死我。快换上吧……”
女友为小武精心挑选的是一身颇具英伦范套装。
内搭的衬衫是小立领的款式。
“怎么样？”
“嗯……转个圈看看……哎，等一下，”女友踮起脚尖，“这个红绳子的绳头露出来了。有些明显，要不要摘了？”
小武扭着身子看向镜子里。
“还真是……”小武一边解颈间的红绳，一边说，“复试徽章在我的旧外套里，帮我拿一下……”
“嗯，很不错，帅！”女友满意的拍了拍小武的肩膀，“出发！我陪你走到地铁站。”
*****
2.
BOB校招是Linda入职Naraka公司人力资源中心后参与的第一个大项目。
这对还未转正的她既是好事也是挑战。
今天的复试，面试官是公司的三位创始人和两位高级副总裁。
这那是考核这些毛头孩子呀，简直就是在考核我呀。
“几点了？到集合时间了吧？”
Linda自言自语，从工位上起身。
经过薪酬组的工位时，听到几个同事聚在一台电脑屏幕前窃窃私语、一个个神情复杂。
真清闲呀……
嘲笑之余，Linda掏出手机。
“叮咚~”
屏幕上闪现一条推送。
她下意识的点开浏览：
【平安B市通报：今天上午，xx区公安分局接报警称，我市地铁x号线F出口有一男子持刀伤人。接报后，民警迅速到场，犯罪嫌疑人X某某(男，37岁) 被当场抓获，18名受伤人员马上送医救治，其中3名伤者抢救无效死亡。x某某的犯罪动机仍在调查之中。地铁x号线尚未恢复正常通行。】
天呐，这也太可怕了吧。等等，x号线F出口？这不就在公司附近嘛……
“Steven……”Linda急忙呼叫助理，往会议室冲去，“参加复试的学生们都到了吗？”
会议室华丽的大门前，Steven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的上司：“还差一个人。不过距离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
“还差一个人？谁呀？”
Linda张黄四顾，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看一下……”Steven扒拉着手中的pad，“X大的Woolf还没……来了来了，他来了……”
顺着助力手指的方向，Linda看到了向他们走来的Woolf。
“老师好，我没有迟到。”
应试者惨白的脸颊上挂着从容的笑容。
“没迟到没迟到。”看到他别在心口处红色的复试徽章，Linda瞬间心不在焉，“快进去吧。”
*****
3.
“请市领导放心。既然伤者送到了我们医院，我们一定举全院之力为他们提供最好的治疗。”
“好，我代表我自己还有工作组感谢你们。这个病房的伤者情况是……”
“噢，这是一位还没毕业的研究生，听说是从外地大学来参加一所公司的面试的。案发时他是第一个撞上犯罪嫌疑人的。受伤部位靠近心脏，当场陷入失血性休克。现在经过抢救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仍在昏迷中。”
“请各位医生一定要给与重视。这么优秀的年轻人，还有大好的未来在等着他啊。”
“是，请各位领导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嗯。去另一个病房看看吧。”
……
丽丽长舒一口气，闪身进入病房。
一听说有慰问组要来，她躲了出去。
实在是无力也无心应对太多的安慰与问候。
来到病床边，丽丽泫然欲泣。
怎么会这样啊、明明好好的，居然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让你来参加N厂的面试了……
她正在自责，手机突然响了。
是师兄。
“喂，丽丽啊，是我。我刚出差回B市。我听公司HR说你男朋友通过BOB面试了，怎么样高兴吧？他回去了吗？出来聚聚呀，师兄请客……”
师兄又说了什么、自己又是如何回应的，丽丽茫然无所知。
半晌，她突然从病床上弹起来扑向床头正在充电的一部手机。
密码、密码是什么？哦对，我的生日……
丽丽颤抖的手指划开屏幕，又找到男朋友惯用的邮箱APP。
不用费力寻找，她想要的就在置顶位。
主题：恭喜您！面试成功——Naraka诚邀您加入我们的团队
尊敬的Woolf：
您好！
首先，感谢您对Naraka的关注与支持，以及对本次BOB的积极参与。
经过我们招聘团队的严格筛选和综合评估，我们非常荣幸地通知您，您已成功通过x月x日的BOB复试，成为我们公司的一员。
在此，我们对您的优秀表现表示衷心的祝贺！我们相信，您的加入将为公司带来新的活力，同时也为您的职业生涯开启新的篇章。
以下是关于入职的相关事项，请您仔细阅读：
入职时间：请您于x年x月x日上午9:00，携带以下材料到公司人力资源部报到：
身份证原件及复印件
□□原件及复印件
相关职业资格证书原件及复印件
一寸彩色免冠照片3张
……
再次感谢您对Naraka的信任，我们期待您的加入，共同为实现公司的发展目标而努力。请您务必在规定时间内报到，如有特殊情况，请提前与我们沟通。
祝您生活愉快，工作顺利！
人力资源部
Linda
“哐当”手机滑落坠地。
丽丽瞪着眼张着嘴看向病床上紧闭双目的男友。
他轻轻一笑。
不仅是因为高兴。还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轻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