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旧事

燕乙看向萧九矜的眼神十分坦然,这份坦然,不禁更令萧九矜感到疑惑。

都说佩剑对于习武之人十分重要,那他既然带着剑又将这白玉环佩在剑穗上,见自己提及,为何又是如此平静的模样?

难道是她猜错了?他并不认识自己的生母、这玉环上的纹样也仅是凑巧?

萧九矜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开口说:“将军出入禁中,想必多少也听闻过关于我的传闻。”

“将军看着便是个真诚爽朗之人,九矜便也不再藏私;实不相瞒,自我记事起便从未见过我的生母,养育我长大的嬷嬷给予我唯一关于母亲的信物,便是一白玉环——那玉环约莫是孩童手腕大小,其上花纹与将军您剑穗上挂着的这个看上去十分相似。”

她看了看眼前人的脸色,见对方的神色依旧平静,眼中却是闪过寒芒。

“敢问将军,可是认识我的母亲?”

“微臣只识得送我这两样东西的人,可不知她与您母亲又有何关系。”燕乙看向萧九矜,说。

萧九矜无奈叹了口气,却见他想了想,再次开口:“听公主殿下您这话,您并不知晓您母亲的姓名或是相貌?臣即便知道些什么,也难以开口。”

“将军大可不必顾虑。”萧九矜心中一喜,“关于我母亲的事,我知道父皇与母后都是知晓的,只是他们一副忌讳莫深的模样,我也怕伤了他们感情、不敢问而已。”

“将军若不愿相告那遍也罢了……”

“……等等。”

萧九矜故作推辞的话还没说完,燕乙便已蹙起了眉,开口打断。

“你说……陛下与皇后娘娘都识得你母亲?恕微臣无礼……请问郡主芳龄?”

萧九矜一愣:“不过及笄三年有余。”

——话语落下,她便见眼前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于是她问。

燕乙沉默了许久,最终却是说出了个令萧九矜也感到匪夷所思的答案:“郡主以诚相待,那微臣便也有话直说;送微臣这玉环与宝剑之人乃微臣从前主家的小姐,亦是先帝妃子。”

“三十二年前,小姐家中落难,家中男丁或是流放、或是充军。小姐母亲早亡,主君亦要远走边境。临行前便体量我们下人,将我们的卖身契交还于我们、放了我们自由。”

“而我,自幼时起便是小姐的侍卫;自主君被治罪,府中便再没了京城传来的消息。那时微臣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收拣好了府中所有的财物、决定独自上京。”

“我辗转多地,终于大约在二十五年前考入了金吾卫,做了一名武官。”

燕乙语调平平,而经过他的讲述与他那古井无波的神情,萧九矜却也看出了他的许多感慨,明白了自己方才想不通的地方。

眼前燕乙称自己素未谋面的那人为“小姐”,可如今的燕乙已是金吾卫统领、已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萧九矜有些猜到了当初燕乙入宫来的理由,可见他如今如此模样,怕是并没有打探到想知道的事;而岁月如流,现今经年已过,他已身居高位,功成名就。

当初那份主仆之情不知还剩下了多少,亦不知这剩下的是对旧人杳无消息的执着、还是坚持无果的遗憾。

“所以微臣原本想,微臣所寻之人并不可能是郡主口中的‘母亲’。但做这白玉环的玉是小姐当初亲自去挑的、玉环上的杏花也是小姐亲手画下的……臣本想,若是郡主没记错,那便可能是小姐在宫中时认识了哪位好友将她自己的那个玉环当作礼物赠了出去。”

燕乙拧着眉,萧九矜则明白了他语中未尽之意。

“但年龄不对,对么?”她收敛了笑容,神情亦严肃了几分。

燕乙微微点头,萧九矜则望了望四周,确认无人在旁偷听才继续道:“三十二年前先帝还在世且未立太子,那时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如今的皇帝与皇后也还并未成亲。”

“几位皇子虽均住是在京中,却也不是住在宫中,不会对先帝后宫中琐事全数知晓,更何况你说的那人是位罪臣之女,那便更不值得他们关注了。”

“而您如今身居高位、入宫多年却也未打探到什么,这事……比起和先帝有关,恐怕不如说更和如今的陛下有关。”

——萧九矜眸色微凝,再抬头时,语气中也有了几分沉重。

先不说燕乙所述的往事与这宫中实际境况一对照便满是蹊跷,就说她自己的生母……真的会将一位“好友”所赠之物当作信物给自己吗?那时照顾她的嬷嬷可是说她的父母日后会凭这个白玉环找到她……

皇帝、她的生母、冷宫中嬷嬷……若再加上燕乙口中的“小姐”和燕乙本身,那可是已有五个人知晓了这“白玉环”的特别。

萧九矜想,无论是谁,都不会将重要之物让如此多的人知晓。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的母亲与你要寻的‘小姐’,是同一人?”

一个骇人的想法随着皇帝、皇后往日的言行与燕乙所述的往事逐渐成型;萧九矜喉咙中带上了些干燥的涩意,却是心潮翻涌。

听她说这话,燕乙亦是愣在了原地,一时无言以对。

“……她可是先帝后妃,若你的母亲便是她,那你究竟是先帝之女、还是当今陛下之女?”

过了不知多久,萧九矜才听见了燕乙带着些疑虑的话。

萧九矜摇头:“我并不知晓。”

“但我想,我知道谁能告诉我答案。”

…………

坤宁宫,高耸的的梧桐树已长出了零星嫩芽。萧九矜走到坤宁宫时,皇后正坐在院子里品着春日上贡的新茶。

她深深地呼了口气,跨过了坤宁宫的门槛。

两年前的那个冬夜,她曾问过皇后自己“是否与什么人长得十分相似”,那时的皇后并没有正面回答。

她便也没有再问。

自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女儿,萧九矜便一直对皇后饱有十分的好奇;平白无故多了个相貌出众的皇女,她问也不多问一句、只当是陌生小孩养在宫里。

皇帝的相貌只是平平,而自己容貌出众,自然是生身母亲的功劳。皇后从未对她的身份起疑也从未说过她的相貌一句,恐怕便不只知晓她母亲的来历,更应见过她的母亲才是。

可虽知如此,但毕竟她也从未见过这位“生身母亲”,也并不想掺和深宫中的那些隐秘事;皇帝皇后既不愿告诉她,那她也没什么去问的必要。

——一个大活人在宫中就不可能毫无消息,自她记事起这位“母亲”便没出现过,十之**便是人已经没了。

活着的人尚且难以自保,她哪有空去管一个已死之人?

只是从前萧九矜亦猜想过这位素未谋面的母亲是何人,她猜过她是宫女、是哪位犯了错被打入冷宫却被遗忘的妃子……却从未料想到,她竟可能是罪臣之后、还是先帝后妃、当今圣上名义上的“母妃”。

是的,不同于燕乙说的那样,萧九矜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当今圣上的血脉;毕竟若她是先帝之女,当今皇帝完全没必要隐瞒。

“小九,站那干什么呢?方才听下面的人说你去御花园赏花了?吾这坤宁宫,可没有御花园那般的明媚春景。”

萧九矜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皇后笑着放下了茶盏,招呼她过去。

“皇后娘娘。”

她抿了抿唇,暂且放下那些冲动的情绪与满腹疑虑,露出浅浅的笑容。

“九矜自己来。”

萧九矜落座,皇后便要起身拿起茶水为她添茶;她赶忙接过那茶壶,说道。

香气馥郁的春茶,茶汤晶莹如玉;来时萧九矜倒是毫无犹豫,但现在真面对皇后坐着,她亦感到有几分“近乡情怯”。

她看着那清澈茶水正想开口,未料皇后先她一步:“今日殿上,你是否是怪我没有未许芸说话?”

“……”

萧九矜一愣。

“不……九矜知晓皇后娘娘的难处。”她意识到皇后没有察觉到她的来意,这也说明,皇后虽知她生母之事,却也不知晓那白玉环的存在。“芸姐姐与三皇兄的婚事本就是皇后娘娘您定下的,如今他们出了事惹陛下不喜,您明哲保身……不插手是明智之举。”

皇后轻笑了声,没注意到萧九矜的心不在焉:“是我狭隘了,不知小九如此了解吾,甚好。”

萧九矜喝了口新茶,没有搭腔。

而她没了言语,一时间,皇后也就没再说话;偌大的庭院中便只剩下火炉上水烧开的“咕嘟咕嘟”声。

皇后的茶盏中空了,萧九矜抢先一步起身,拿起了那茶壶:“还是我来为皇后娘娘沏吧。”

她看向皇后,手下冲茶的动作未停,却是明摆着有话要说。

皇后仍旧笑着,摆了摆手吩咐左右人等退下。

“皇后娘娘,今日九矜在宫里听见几位小宫女在谈论,说三皇兄自幼便与他的母亲长得十分相似,不知如今几年过去,是否他二人又更像了几分……”

“而我虽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思来想去,她定也与我十分肖似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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