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不明白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在多年后第一次回忆起那一晚开始,他就忽然不受控制地陷入了一种说不清理还乱的状态。
他是成年男人,但对某方面他向来比大多数男人要冷淡,不是没这个需求,只是他洁癖使然,既然心里放了一个人,外头再多诱惑他也看不上。
而梦里的对象居然是季秋,这让秦琢内心止不住产生慌乱之余还有些尴尬。
这其实并没有错,只是不应该。
可季秋对此浑然不觉,只是隔了一周她都在怅然,因为那天早上秦琢突然说出的那句话。
其实也不是一直消化不了,认识了那么多年,季秋比大多数人都要了解他。
“你不是别人”这句话在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可能会有很多种含义和解读,但放在秦琢身上并没有。
她于他而言就好比一个感情树洞,他能把心里最私密的感情告诉她,也不介意自己的快乐与悲伤让她知道,虽然让他产生这些情绪的不是她,但季秋以前也曾很病态地感到心满意足过,认为自己是被他依赖了,他信任着她。
可其实季秋明白这只是一种自欺欺人,她于他的不同,归根到底是他单方面选择和给予的,这层特权甚至让如今的她觉得痛苦无比。
回国后两人那种彼此依靠,背靠背无话不谈的感觉正渐渐衰减,这种感觉就像是温水煮青蛙,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能从本人或者媒体那边接收到他和夏佳楠的消息,仿佛心也在慢慢被杀死。
让季秋痛苦的不是他们在一起,而是这份深爱正在慢慢变得麻木以及消极。
或许是这个原因,当一周后秦肃在上海遇到了交通意外,公司的要职忽然一下子压在了秦琢身上,本部这边需要派个人过去考察和协助的时候,季秋自荐前往。
按理说她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选别人秦琢信不过,这个时候股东那边得知此事士气不稳,若这时候有人来使绊子会让秦琢处事难免瞻前顾后。
季秋是他的心腹,也有秦琢赠予的股份,每年吃着股份分红。
而且季秋从两年前就一直有代替他出席一些商务场所,大家都明白季秋在总助职位上不会干太久,迟早有一天会被提到管理层上去,所以她去不会有什么差错。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还会被白人欺负的小秘书小助理了。
然而会议室里的秦琢听完季秋的自荐,双眼一直凝视着她,眉头轻皱。
这一周她一直有意保持距离,别人感受不到,他可以。
她……正在疏远他。
不再无话不谈。
似乎在抽离。
这个认知让秦琢第一个念头就是不想放她离开,在他还没想通之前,他不想她离开他身边。
但最后仍然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在会议结束前松了口。
最近季秋都住在父母家,当晚她就收拾好了行李,隔天一早还没来得及打车前往机场,秦琢已经等在了家门口,接到电话时季秋正准备约车,闻言拿着行李出了门。
文灵雨也跟了出来,秦琢见她们出来后下了车,先给沉默不语的季秋拿过行李箱,然后向文灵雨问好:“文姨,我先送季秋去机场。今天有点匆忙,改天一定来拜访。”
这话说得倒是显出几分亲近,毕竟好歹是把人家女儿带出国了那么多年,只是文灵雨对他的态度倒是比几年前要冷淡,只微微点头,说:“不用了,咱们家一直不爱这些虚礼,也没这些规矩,你们年轻人都忙,没什么必要,忙自己的就好,我们也不在意这些。”
听出来文灵雨的疏远,秦琢抿唇不答,不过文灵雨并不打算在这个赶飞机的当口难为他,只摆摆手就回屋了。
秦琢今天穿得很休闲,灰黑色毛衣浅色长裤,视觉效果上不仅把身段拔高了还让人显得更年轻。
季秋先上车,看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上车的时候外头的冷风灌进来,他利落地关上车门。
“秦肃的事我会看着的,你没有必要来。”
季秋绑上安全带,看着前方道。
秦琢顿了顿,沉默地给自己也绑好安全带,把车开出去。
“我最近得罪你了?”
季秋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下意识回:“没有。”
说完觉得自己有点欲盖弥彰,她拧头看着车窗外,淡淡道:“想多了。”
车内又是一阵诡谲的沉默。
秦琢从镜子里看到季秋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在光线下带着细微的颤抖。
那一刻秦琢的心里出乎意料得平静,他下了某种决心,因此开口叫了她:“季秋。”
季秋“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等你回来,我们谈谈。”秦琢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语气和平时有些不同,但大概是这一周季秋对自己的安抚成果显著,她不再轻易让自己再像以前一样胡思乱想。
因此季秋只是随便应了一声,而后续秦琢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季秋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让他看见。
两人到机场的时候时间还早,季秋到普通窗口办行李托运,秦琢就在不远处等她。
等季秋办完手续后回头找他,就见秦琢被几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孩围住,女生们兴奋地满脸通红,你推我搡地找他要联系方式。
秦琢没有让她们离自己太近,冷着一张脸静静地不说话,见季秋出来后眼神明显一动,那群女生回头,有人说了一句:“啊,有女朋友的啊。”
她们打量着季秋,视线带着比较,季秋没有在意,到了跟前才说了句:“不是女朋友。”
秦琢垂眸看她,眸色微暗,看不清是什么思绪。
那群女孩儿显然因为这个答案又重新兴奋起来,又开始思索着要不要继续加油要联系方式,可这次秦琢没有再给她们机会,转身走向了登机口。
季秋跟上,回头看见那群女生还在张望,笑笑不说话。
“笑什么?”
被搭讪的男人心情一点都不好。
季秋却笑着说:“没什么。”
只是有点羡慕。
要是她的喜欢也能那么容易,那么热烈直白就好了。
可惜她没有过。
她的恋爱很艰难,晦涩,隐秘。
是她的偷藏的糖果,也是她的伤口。
他瞥见她嘴角的一抹苦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心里划过一丝被刺痛的感觉。
不是很明显,轻轻地在心上划过,只是刺得人烦躁。
到了登机口,两人告别。
“我昨晚已经跟李秘打过电话了,我哥没什么事,昨天做完手术,手术结果也很理想,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你的工作就是替他把工作收尾,两边做好交接,注意休息,要是忙不过来让李秘帮你。”
季秋当然明白,会让秦琢在这个时候顶上CEO位置的原因也是秦家想通过这件事趁机给秦琢多铲清障碍,虽说利用这个时机显得有些冷血,但秦家人向来是不在乎这个的,家人关系的好与坏并不需要用这些来证明,相反如何把握时机扭转劣势才是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
秦家的男人在某些方面的确是有点冷情,但归根到底,是他们从不把世俗的眼光作为自己立身的标准罢了。
季秋点头,两人再做了简单的交流,季秋就转身登机了。
秦琢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才转身离去。
季秋落地后马不停蹄地直接去了医院,秦肃的情况还算不错,没有李秘在视频会议里形容得那么严重。
季秋到病房的时候秦肃还在处理工作,因为车里配有安全气囊只是撞了右手骨折,头和内脏都没有很大的损伤,由于脑震荡的缘故秦肃的脑袋上裹了一圈纱布。
见到季秋出现,他甚至有心情开自己玩笑:“感觉有点丢脸。”
季秋把行李放在门边,到床边坐下:“还好,还是很英俊。”
这也是实话,秦肃这相貌放在哪都是无可挑剔的,大概是手术后的原因他的脸色比以往更苍白,手背上青色的筋脉分明,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里的一丝不苟要多了几分易碎感。
他无疑是强大的,一人能扛起一个商业帝国,不管是作为对手还是合作伙伴都无一不为他雷厉风行的手段而感到紧绷,作为男人,也是多少京城名媛堪不去的难关。
可如今让他眉宇间染上这份失落感的原因是什么呢?
只能是夏佳楠了吧。
季秋不知道秦肃和夏佳楠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询问,她能端正自己的位置也是这么多年来她能一步步脚踏实地往上走的原因之一。
两人在工作上都是说一不二的人,一旦开始就投入了百分之百的专注,等季秋把公司这边的详细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完,再把秦琢的想法一字不漏地转达后,秦肃也给出了相应的回答,李秘也在一旁配合两人的步调做着协助交接的工作。
因为秦肃主要是把握最后的决策层面,所以交接的过程中秦肃也没能休息,这样连续耗下来好几天,三人才终于把要紧的事全部处理好。
季秋看了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过几天她还需要代替秦肃出席上海新世界酒店的落成,这是之后唯一比较要紧的工作。
季秋确认无误后关上平板电脑对秦肃说:“好了,你也该休息了,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哪怕秦肃伤得不重,毕竟也是动了手术的,还跟着她连轴转了三天,连季秋都不得不承认这两兄弟在某种方面真的惊人得相似。
秦肃其实也感觉很疲惫了,李秘帮助他调整了下靠背,秦肃稍微往下躺了点,闻言点了点头。季秋不想影响他休息,早早告辞。
在离开前,季秋看见秦肃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的侧颜,是她很少见的模样。
距离出事后已经快一周了,夏佳楠那边对于秦肃车祸的事情仍然没有一点表示,甚至还有消息称她在前两天晚上还出席了一个艺术家品鉴会,好像并没有因为秦肃的事受到什么影响。
车祸后的第十天。
夏佳楠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了许久,才接了起来。
“到我身边来。”
是那人熟悉的嗓音,低沉沙哑,卸去高傲,带着妥协。
夏佳楠知道,他又一次退让了。
夏佳楠抱住自己,明明地暖开得很足,屋内那般温暖,她却觉得浑身冰凉。
屋外开始飘起了雪花。
说来也奇怪,明明去年这会儿北京只下了两场雪,今年却已经下了足足七八场,天空像蒙了一层霾,远处的高楼愈发看不清形状。
夏佳楠站在窗前:“我们不会有以后,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她自认冷静地开口,然而后半句话中的颤抖却还是泄露了情绪:“我们分手吧。”
秦肃仿佛听不见,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夏佳楠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拧成一团,她觉得有些晕眩,视线从窗外落在地板上,下一秒在察觉到疼痛之前,她挂了电话,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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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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