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迷雾浑然,一切死僵。鸠迦却在此时似被人桎梏,无法动弹!
江引放下伞之时,再次抬眸,天地瞬息发生巨变!
眼前桃山林立,三十六殿六十四阁七十二楼悬立交错山巅之上,拱卫一座浩大宫殿繁华。
他看见此番景象才知,上下二城之上,竟还有如此宫阙,神明在暗中隐蔽地窥探一切。
想着,他噗嗤一笑。
“哈哈哈哈哈。”
非要沾血才能证明强大的方式真是俗不可及。
但这霎那之后,刀光剑影,矛戟遁光纵横,脖颈周围交叉数重冷刃杀意!
江引一怔,微微昂首,喉结上下之时,感受其冷冽的寒意。
江引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警告,挑衅地对刃旋转一圈,以求生死变数。
脖颈一圈如红绳线圈,红水泻下,徒劳增他颓靡魅惑。
他心中好像有人旁观着自己,不理智又充满冷静地旁观时,时不时戏闹操控自己。
众鬼兵无澜之眼,瞬间惊起巨浪滔天般,它们不敢想象有人旋舞一圈用以抹杀自己!
众鬼呆滞相觑,手上刀戟因他们的不知所措而发出凛耳摩擦音。
江引望着他们面露难得一见的天真,心怀趣意:
“我来就为死,若诸君能了我所愿,江引双手捧奉人头在上谢过!”
他抬手沾血,把手伸出,手心朝上将自己的鲜血展现给眼前数重鬼兵,眼中乖戾血腥,疯鸷偏执地把自己的不堪撕碎展现了出来。
除了痛,自己依旧活着。在天地最畏惧的死面前,自己无所畏惧。
“小儿还不快快离去!”
那宫殿之中传出呼声遍震九垓,威严震慑,震得万里鬼神无敢妄言!
一阵声波强势就轰进了许闻川的身骨,他抬头看去,天顶青天翳翳,酆都楼阁高大伟岸,自带不可侵犯之威。
他无由的感到害怕…
江引听完,又见面前的千百鬼兵似有了底气,锋锐刀光毫不客气直指江引的要害,他们不相信有人不会死。
江引眼前好似崔嵬难以翻越的高山,他内心叫嚣着某种思绪。
双手一挥,万千鬼兵如波浪向外翻开,刀剑满天飞,他飞身跃起冲着那层层叠叠的楼阁而去,这上面灵气充沛,重压成护罩,但江引一掌而去,灵气顿时消散。
这强大的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江引何尝感受不到,体内如蓄水之坝,似灭世洪水,岌岌可危地蓄涨在自己的体内,以待一日造成三界之难!他清晰感受着,但对此无能为力,他只是个器皿……
身椟不会拥有掌握的权力。
因此他更想要自殒,他不会怜悯任何人,他也会杀人,只是他不允许自己成为杀人的刀刃,一个没有自尊,没有灵魂的武器,别人手里的任人差遣的屠刀。
生死簿……请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自己的自尊何在。
江引再次有了期盼。
谁都不可以阻挡自己。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沼泽,全然不知手上强势灵力已经为自己迫切地打破了所有楼阁门窗,楼阁上的鬼哀嚎一片,灭顶之灾毫无预兆地出现了,无人可以想象有人可以这般不顾一切制造灾祸。
即将靠近生死簿之时,一道巨大的黑影向自己冲撞而来!江引转身避过,獠牙血口从自己眼前呼啸而过,他冷睨一眼,又是这只狗。
江引与它凌空立于酆都之上,蛮风瘴气暗云海,白骨摧铩,九幽冥犬鼻息骇人寒气,眼中冥火直照恶鬼,触之尽死。
“您想看的,我不允,府君不允,天更不会允。”
“酆都立三界外,有天道,有魔律,有人法,更有自处立身的准则。不允,便是不允。”
“眼下,还请魔尊大人回头。”
九幽冥犬睥睨着他开了口,说完江引头顶出现风暴漩涡一般幻境洞口,江引抬头那儿有无形吸引,等着他离开酆都。
江引面露纯然的天真,他看着这只小狗笑逐颜开,眼睛如同深空酝酿中的风暴,发自内心诚然相告:
“我心有执念,退不得。”
九幽冥犬半阖眼,眼中的疯子如琉璃一般易碎澄然。
这是实话,也非江引所能控。他想过退,可心不允。江引体内虽无心,可自己已与魔心相连,他的委屈魔心不依。
执念已起,消不得,抹不去。
九幽冥犬见他好言不听,似不屑似不以为然,直接一掌而下。江引本能想要躲避,但体内一股力量竟直逼他迎面接招!
江引眼中闪过一丝震愕,而后换手接下,此刻只听见一声清脆断骨,九幽冥犬仰天长吠,痛苦哀嚎!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却回想不起接下的那一瞬间,自己脑子空白如一道炙光刺灼了他的双目,一瞬的恍然。
哀嚎吠声响彻云霄,穿透江引这一时的茫然,眼下他直冲阎罗殿,只为那一个答案!
地上的许闻川仰观着,他感到震撼无比,是谁拥有此般惊天动地的灵力,可怕如斯。
————
同样震惊的还有九幽冥犬的主人,鬼伯。
此刻他正牵制着寂伶,紧攥着镇魔链,听见爱犬哀嚎,他心痛不已,但他无法脱身去救。
红渊眚主扰三界不宁,玩弄诸神。手下魔修挑衅猖獗,千万年前为镇他以天道,捉压桃山之下,天界派遣天兵天将捉捕他,只可惜数千百年的捉捕,天兵天将也无法降伏制压他。
他玩游三界之外,任他嚣张跋扈。
这次,天地门立了功。
而他只要把寂伶押入桃山之下……之后万事大吉。
跟在身后的寂伶依旧红衣敞衫,胸前一片艳色,不情不愿地跟在鬼伯身后。
与之前不同,寂伶的面容上多了像是金水流淌,几条铸金烙在寂伶面容上,这是镇魔印,金印如小川分流从头流至脚面,寂伶全身点饰垂落珠链满显奢靡。
镇魔印加之镇魔链,想必他们是有备而来,越想寂伶的眼眸愈发凝着火,
寂伶饶有趣味地盯着鬼伯的身影,咬唇克制自己想要撕碎他的心。
游街示众自己这事,也只有这疯狗做得出来!
还有那该死的天地门,偷袭自己!等自己出去了,定要他们全派覆灭制成他的华宝珠翠。
他咬狠思忖之时,瞥见了天上异样,眼中惊诧一瞬映着灾祸降临,眸光兴奋肆意,是等待一场腥风血雨掀翻这里的兴奋。时不我待,寂伶看着鬼伯的身影,他有了破绽!
桃山之上,青霄惨雾,楼阁崩塌似天火滚滚,陨落而下。
鬼伯抬头一瞬,大事不妙!惊中求稳,手中立马显现一张符箓!
却也在此刻震惊之余,寂伶瞧准时机,从他身后两指夹住了他的符箓,在鬼伯耳边说道:
“蠢货。”
说完,鬼伯震愕,镇魔链反将自己禁锢!鬼兵鬼将将寂伶层层围困,寂伶噗嗤笑了出来,眼中轻蔑而高傲,眼角露情,眼色绚烂。
“你们…蝼蚁抵天,自不量力。”
天摧地崩只在须臾之间,万里鬼神惊。
————
江引早已不知外界一切,他如魔怔了越想越无法自拔,鬼吏神官的尸体堆积在门外,他停不下来地翻阅着生死簿,手上血水沾染每一页留下痕迹。
他不想的,可是他偏执地深陷其中,眼中死死盯着每一个略过的名字,没有自己。
“在哪……在哪……”
“我在哪?”
江引不停翻阅着,扫略过的一切都不是自己,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脑海中充斥着混乱混沌,鬼兵一旦靠近,便被表象的他无情屠戮!
他愈发疯鸷,愈发不是自己……
‘啪。’
眼前的生死簿突然被合上,眨眼间生死簿已在府君手中。江引转身看去,矍铄老者身后还有十八殿阎罗,青天幽阴,神已就位。
府君看着眼前悒郁郎君,粉花沾死气,眼中风暴已悄然形成…
“给我。”
“汝触犯天禁,本君念你无知初犯,速速离去!如若不然,魂飞魄散!”
府君之声瞬间震慑,震波再次遍震万里乾坤动,许闻川捂上耳朵,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小鬼小怪亦是如此,它们更加痛苦的嘶吼后萎靡不振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引只觉可笑——魂飞魄散对他来说算什么威胁?这可是天赐奖赏,他望向眼前诸多神明,心中多是傲慢,无多畏惧。
他想来,死亡略重于敬畏。
“我可以离去,只是府君可否告知,我的生死在何处?”
江引所求极为简单,可他们这般阻扰实在恼人,难道天道要为所谓天地良善阻止一个求死之人了却痛苦吗?
这不是怜悯,这太过残忍。
府君不言,瞥目所见生死簿上血迹斑斑,随后他与十八阎罗齐声开口:
“君生无所定,死无所往,其簿无君名,回去罢。”
江引一怔而后冷笑,他怎会相信:
“你们糊弄小儿,口出胡言乱语,我可以自己看!”
府君亦是前所未闻,闭眸沉思凝想片刻后,白髯飘动:
“句句属实字字真,生死簿上确无君名。”
此刻府君坦然以对,他甚至直接将生死簿打开。江引眼中人命生死,面前金字红尘,排排列列叙满三界纷纷扰扰,爱恨嗔痴。
一个人的一生,几字,几句便已是全部。
唯独……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字一句。
江引还是不信!他直接上手,面前金字错乱,红尘纷扰。
“不可能。你们为什么骗我啊?”
他偏执地还在不停翻页,试图寻求到一个答案。
在残破的房间里,在众神的沉默中,他抬头而去,期盼落空。
江引肤生寒栗,唐突而不知所措地笑了。
他茫茫看着酆都府君,十八阎罗笑了。局促而荒凉的表情上,他怔怔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想过自己死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天道,想过自己死在自己手里,想过死在这颗什么魔心之手……
他想过万万种死法,唯独想不到,自己连名字都不曾有。
甚至……他……
甚至自己连魔都不是。
非人非神非魔。非三界万物,非寰宇一切。
江引眼前皆是红尘,却满目疮痍。
荒唐的答案。
“那……那,我怎么办?”
江引万念俱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喃喃自语。他什么都不是…
何来何去何从,何以是之,何为己也。
凄哀瞬间包围淹没了江引,他感觉到禁锢自己的那棵神树,因自己此刻的悲愤正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银丝上的尸体养分,茁壮成长。转而更为茂密,铜叶颤颤作响。
神树的光辉又被自己体内的心所吸收,江引感觉有人在自己面前蒙上了一层面纱,他看眼前的神明开始虚幻,开始朦胧……
酆都府君青面黑眼在见到少年异样之时顿时红殷赤目!他幡然醒悟……
怪不得生死簿上没有了少年的名字。
千万年来神界所忌惮的东西……
竟在这少年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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