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有山川

天蒙蒙亮,清灰的天洒下第一束光,照在那灰烬处,尘埃与灰烬漫天,灰雾布在悬崖之上,裹着残殿。

“第二个殒落归墟的神明了……”

‘布谷布谷……’

鸟鸣也随清晨清丽鸣霭。

山崖上伴有一份压抑的沉重,生死被压迫的窒息感经过一夜还有所残留。

任千语站在残庙前,花庙中,从外可看到神殿里头的惨状,没烧干净的壁龛上血迹斑斑,花神像只剩一半面容,她依旧美丽悲鸣,但似修罗一半的腐烂花开。

她低眉垂眼,眼底痛楚怜爱,受凡间苦。

每个地域都有各自庇佑的神明,有的地方灵华天秀神明喜之,有的地方龙凤之天神明贵之,有的则……风水不济,神明避之。

而天地门所处之处便是另一种地域——神明无喜无倦,只是平庸之地。

因而在这种平凡的地方居然一时间有两个神明陨落,想想都令人惊惧骇然。

害怕这场风波会惹神明不喜,会引魔妖相会。

任千语抱头蹲了下来,想要躲避起来!

师兄照顾着师祖,其他师弟一个比一个废物。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成了天地门顶天的柱子,他对此感到苦恼不已地无力。

“你可以的,任千语!”

站在残庙前,他给自己鼓励,暗自发苦祈愿——花神娘娘显显灵带走那个大逆不道的魔头吧!!

“那魔头定还会出现!我们要像师兄保护我们一样保护好大家,知道吗师弟!……”

任千语蹲着,仰头看着比自己还要年小的师弟委以重任般嘱托着。

“是!师兄!”

任千语面露苦恼又接着说道:“如果神殿,神像能修新,咱们就出出力……”

任千语和师弟相看一眼,到处惹尘埃,何处有明台。

算了算了,两人摇摇头。

于是又说道:

“若不能,我们就把这里清理干净,给娘娘自己决定去处。”

花神像也在此时被弟子搬了出来,阳光下的神明果然圣洁许多,面颊轻红酽白,与阴暗处的她不啻天渊。清光布身,尘埃在神像似她轻云如霙,添她几分天清高洁。

任千语瞧见神像心生虔意,起身认真地虔拜三下。他虽不信花神,但人皆有敬畏之心,他更不会怠慢任何神明。

花神像后一声望帝啼荒殿,像前崖下水沧无尽澜。

水流山谷间盈盈碧波荡漾,流水有情顺花流。

与崖上不同,山涧下一片悠然自得小仙境展露眼前。

水岸边浅水清澈见底,鱼儿皆若空游无所依,它们自得地吃着苦楝花的花瓣,花瓣星星点点,落花有情随水逝。

岸边并肩坐着三人,齐色青黛,三顶斗笠。

闲人无铒垂钓的背影,一大人穿着衣袍,束缚襻膊,手腕上绑着一条白粉手绳,头戴斗笠高挽青丝,身影挺秀俊立。还有两个是学着他的头戴斗笠,像个青青蘑菇的稚童。

日过梢头,苦楝花垂落在斗笠上,发上,地上,水面。

鱼儿吃着花,时而冒头,却不见上钩。

土土和尘尘坐在许闻川左右,依偎依靠着他,欲要倦怠沉睡的身体,摇头晃耳。他们觉着无趣,上下捣弄着钓杆,惹起河面涟漪泛泛,光圈**荡荡。

“耐心一些,鱼已经在靠近我们了。”

斗笠下,许闻川面容朗秀,笑如耀星,对这师弟的两个爱徒无奈而宠溺。他的周围萦绕着岁月静好的温柔和不曾变过的不谙世事的澄澈。

遮日幕的斗笠下,许闻川的眼睛里水流无限似春晖,眼底带着一丝清澈见底的忠贞。

两个稚童同是环佩青衣寡素,且两人竟长的一模一样,他们一人把鱼竿放在身边任由它自己命数,一人紧紧攥在手里不松开。

放着鱼竿的土土是哥哥,攥在手里的尘尘是弟弟。仔细瞧看就会发现尘尘眼睛圆,脸蛋圆,肚子圆。土土也是圆润只是不及尘尘圆鼓鼓的小肚腩。

土土靠在许闻川身上打了一个哈欠,睡意袭来,嘟囔含糊说着:

“师伯师伯,没有虫虫吃,鱼儿怎么会上钩呢?”

尘尘听着,同样好奇地贴着下巴仰望斗笠下的许闻川。

两人戴着斗笠抬头,大大的斗笠罩盖住了大半视野 ,看不见许闻川认真凝望。

日光披在许闻川身上,青衣晨光,耳边有清风流水。

许闻川笑了笑,侧目而答,很是温柔:

“从前有个姜爷爷说过一句‘愿者上钩’。钓鱼不在鱼,而在钓的过程。有鱼极好,但无鱼才是自然而然。”

土土听不懂,鼓囊着脸,他只知道若钓不上鱼,今晚只有白粥煮青菜,他听着而悬空的腿在河面上来回晃荡。

清冽风流总归去,他们靠在江引身上沉沉睡去,斗笠放在身边,一排成三影。两岸的山巍峨耸立,抬头而去青幽碧空,像天眼觑了一眼风月春色。

许闻川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后,他一个人继续静心垂钓,人生就这般流去,岁月就像轻云远岫沐沐。

梁上青树,春燕做巢,雏燕叽叽喳喳呼唤春天,水下鱼儿咕哝咕哝泛泡点水,逶迤绿波从山上而来,又要流进另一座山中。

斗笠上跳上一只春蛩,频繁清脆,与树上雏燕遥相哧叫。

许闻川抬眸注意着,悄悄用灵力升起几瓣花,花放在春蛩旁,但春蛩瞬间惊得跳走,他略带失落得才将目光收回。

见河水波澜,自己垂在河中央的钓绳牵扯着他的心,起起伏伏。迎风而笑,暖光缱绻里他眉眼温柔含星,鼻唇如花骨素璧,亭亭玉立。

许闻川虽无意吓走了春蛩,也为此迎来了……

鱼竿不经意之间升升降降,许闻川轻呼一声,眼睛顿时涌进光色般明亮,嘴角止不住的春光上扬。

许闻川激动起竿的动作弄醒了土土和尘尘,他们揉着眼睛,迷蒙糊糊,睡得脸颊泛红粉嫩,嘟着小嘴,耸拉驼背两手撑着自己的小脑袋,闹觉着。

“土土尘尘,我们今晚有鱼吃了……”

话还未说完,水面掀起一阵清风,土土和尘尘揉自己的眼睛,身体前倾期待着!许闻川也在欢喜中拉起了钓线。

而后前倾的身体回正,两人捧着自己的脸同时转向许闻川:

“师伯,我们今晚吃鞋吗?”

许闻川的春光明媚也在顷刻间化为晴空霹雳,肩膀顿时耷拉下来。一脸难以置信的困惑,眼前他的钓线上勾着一只锦花鞋悬在空中,看它旋转自耀,精致而非女鞋,光下鞋中水如光瀑流下,鞋面渗水泛盈光闪闪。

他难为情地望向两个小家伙,脸颊有微微泛红之势。

许闻川失落地垂下了肩,收起鱼竿,看着地上这只水鞋,突然恍然大呼一声:

“啊!”

土土和尘尘见他猛然起身,两人相视一眼,又默契地摇了摇头不知师伯其意。

许闻川握着鱼竿站着笔直而慌想道,这里是自己的万花川谷,怎会有别人的鞋子!

山谷深处另一只锦花鞋正被一只白皙圆润的大拇趾提勾着。顺上而看,脚背细嫩上含覆一层水光,骨筋分明沿上而视,若隐若现的脚踝透着撩拨的骨细肌香。

江引浮在水面上,四肢大张,衣袍浸透带焦竭的灰烬斑斑。长发润在水中蔓延开。他乖张似山鬼,杀气闭空,氤氲血水绕他身,似镀一层血光冷桀。

前夜的天雷冲击,让他昏死过去。醒来时,自己就这般似浮萍漫游。

眼前碧空,绵亘天地,江引莫名仰天长笑,嘴角的血连着脖颈,颓凄似落水瘗花。

他看见了山谷中的花在自己面前飘落下来。树漫漫散散,不知天地万物。它只知道春日了该开花,花尽则花散。

于是散在他的身上,随水而去。

浸透的衣裹着他疲惫的身颓靡仰天,无所事事地漂浮着,这般流浪到死,也不错…

可他又不会死,天雷于他,不过就是一次一次告诫自己,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耳边荡着水波,一股股涌进耳朵里,天地的沉语低吟尽在此刻。江引慢慢沉下心来,感受一切自然…闭眸呼吸着澄鲜空气,山风与花。

身心在此刻慢慢放松了下来,不由得任由水面覆盖了自己的脸,而后变本加厉地包裹住了自己,耳边慢慢被水吞没,嘴巴开始凝重。

宁静里,他听水声觉得自己化作大地泥土,化作风,化云化雨,与之一同也好。静谧里,抱住自己的水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温和。

沉下去时,耳边响起一阵突兀且错乱的脚步声,踏踏踏簌簌簌,踩在碎叶上踩在泥土上。

江引蹙眉不悦,倏尔睁眼,眼前碧幽如梦,波光粼粼的幽蓝展现眼前。

他下意识地大口呼吸,灌进了一大口的水!

“咳咳!咳咳咳咳!”

江引一下游出水面,似鲛人出月。他喘息着,脸颊绯红绽放,蔓蔓卷发缠身似碧苔包裹住了粉花,腐烂包围了美好。

他仰头恍惚里,自己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山谷里散漫的光洒在江引脸上,他用手捂住眼睛,嘴唇翕动,喉咙颤颤。

呼吸着,呼吸着。

松开手,他有所感应而缓缓转头看去。

这一刻,山谷静谧,呼吸也变得缓滞了起来。

一个男人站在岸边,手中提着他的鞋,像一根木头呆滞地看着自己。

江引觉得他的眼眸…澄澈如刚刚碧幽水面下的光,美丽又熟悉…

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只是…

江引慢慢地眼前出现一片混沌,他向后倒去。

昏迷前,他最后感觉自己眼前一片荒芜的模糊里扑出了一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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