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薄的天透着春日下雪的荒凉,雾霭的山流露着白气弥漫,青色长青透着悲伤挂枝头,唇中呼出哀叹混合天地而散之。
江引跟在许闻川身后,凡人像是一棵树上震下的果实,在这片疮痍大地上腐朽。伤痕累累的他们无处可依,在一些勉强能够居住的地方相互依偎。
许闻川攥紧的拳头无处释放,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己私欲造成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却让众生承担负罪。江引见他立刻投入到救灾之中,哪怕他看出了许闻川强撑的模样。
他知道,在许闻川心中,凡人的命胜过一切。
两人一前一后,江引见许闻川拿着药材进了一处石崖庙观,观里有神的庇佑,这里的石壁上凿着的神像,正目光如炬如雷锁定着他。
江引停步伫立……但江引总有办法…他随手拿起一块布,悠然地遮住神像的眼睛,随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这困不住他。
簌簌细语人言,江引贴耳——禅房里尘尘拿起土土床边的经书,以虔诚恭敬的祈福之心为他逐字逐句朗读着。
“对不起尘尘,都怪师伯…”
许闻川坐在一旁石桌上自责着,尘尘放下经书一言不发,眼中瘪起嘴巴的强忍委屈摇了摇头,他的眼中似乎装载了湖泊。
尘尘沉默接过了许闻川手中药碗,认真地给哥哥喂药,只是,躺在床上的土土呆滞空洞,瞳孔涣散,喂进去全部随嘴角流下。此幕刺目啄心,江引心中有股难言的情绪,他回避着背壁不去看这完全不像往日与他们相处的土土和尘尘。
“他缺了一魂一魄,魂灵残缺,已急不得。”
任千语盘坐在法阵里,他散着灵力聚向徒弟的三魂之灯,微光隐隐但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任千语摘下了符箓,红绳瞬间飘落在地面,玄光不在,烛火已灭。洞中安静无比,不见半分阳光。他失落而无力,散了法阵,瘫坐在石壁前。
“师兄,怪不得你。是我,是我的错。”
任千语一想到过去的自己,他便懊恼地想要抽自己几巴掌,他的一时心软终是害惨了自己的爱徒。
“事已此,天注定。你们都不要太自责了,天地门行天地之事,眼下还有千千万万的人需要救。”
江引一怔,他转身看去才看见床尾那里还不羁仰卧着一人,不惑夫人有些堕散地坐起,手托着头,侧看着许闻川,眼中迷糊却有亲近之意。她喝着酒,语气里有着踉跄之感。
她怅惘地看去,土土虽睁着眼,但眼睛如同蒙上一层雾霭,阻隔着一切,光照进不去,他也看不到外面的光。不惑夫人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慈爱,许闻川似乎瞧见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疼。
她收回视线,看着土土的病态,眼中藏着往事叹道:
“我的孩子也曾生过一场大病,可那时我却虔心修炼,闭门不出,只有先夫在外照顾了他整整一个寒暑。那时的我以为天地与我相连,实则我连自己的孩子快死了都不知道。”
“看着土土,我就在幻想,那时候的他是不是也是这般痛苦无助,想要我的陪伴…”
“救下一切不可遗憾,不可挽回的人与爱。把这份亏欠还给天地。”
江引坐在门外,望着这片寂寥的天,突然觉得身处其间的自己如此渺小。
黑夜终将消逝,日昼在即,许闻川背对着晨阳走回了万花川谷,拖着自己的疲乏和愧疚,将自己独自锁在了屋子里。
关上了门不理会外头一切,疏解哀愁就挽起了袖子,将药条放在板子上,开始搓滚。接下来的时间里,江引贴门只听见安静沉哀中板子的摩擦声,许闻川一个人将全部心中苦涩转之动力,双手不停地前后伸缩,搓着药丸。
但烦人的是袖子总在掉下。
“啊。”
突然,许闻川低头看去胸前多了一条粉色系带,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一股拉力将自己向后倒退几步。
后背抵到了一面肉墙,他猛然抬头向后望去,江引的脸贴合自己的背,紧紧不放。
他垂下了眼睑,扯着胸前莫名其妙出现的系带,问道:
“你怎么了?”
许闻川想要让江引松开,却发现这细长一根把自己牢牢禁锢在他身前。晨辉在彼此身后绽放,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墙上融合冗黑。
“江引,你在做什么……”
江引双手来回一扯,借用巧力使他转身,他把许闻川拢在怀中,让他转身贴向自己,许闻川看着他,重复问道:
“你在做什么?”
江引一听,冷笑抬眸:
“我做什么你管得着吗?你要山神之心做什么,我问过吗?你夜晚时不时不在,我问过你去做什么吗?许闻川,你又在做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不要告诉你。”
江引眼中一股倔强,他也想帮帮许闻川…
许闻川惊愕失语,他低头看着江引,看着他的动作…乖乖地任江引处置,只是……
只见江引缠缠绕绕半天,好似在解一道谜题一般难解忿恼,许闻川眼中多有始料未及,多是心动……看明白他的用意后他笑得明亮。
他被桎梏的双手巧妙地夺过了江影片手中的系带。
江引将他的双手桎梏时,可想不到会被人反客为主,他惊讶道:
“许闻川!”
江引在抬眸瞬间,自己嘴中却已咬住了一段系带,他无比震愕地看着许闻川……眼前人嘴角多了几分对自己绵绵的情意。
昏暗的房间里连烛光都还未来得及知晓,两个身影交叠:
“唔!许……”
江引身躯猛地一颤,双手被许闻川架在肩头,他那双手揽着自己的腰,下巴抵着热气氤氲,嘴中呢喃:
“要从这绕后……”
两人的暧昧动作令江引紧紧闭目,侧头忍耐着他的呼吸在自己耳边撩拨心弦。更何况他手上不安分地没停下。
等等,怎么变成他对自己为非作歹?
“在这里记得交叉。”
“啊!”
江引知道许闻川故意的用力。
他的手穿过自己的腰侧,彼此身体贴合,指尖透过衣料,脊背传来的酥麻,令江引喘息不断,许闻川的手沿他脊背挑玩着。
每每一划,就能感受到江引在颤颤,他的发丝好似幽梦勾魂,使许闻川眼中深邃,嘴角勾着此生从未有人见过的撩人蛊诱。
“在这里……”
许闻川故意放缓的声音,令江引发软。
“唔!”
江引脸色愈发滚烫,眼睛逐渐迷离,脸颊真似荷花花瓣尖上那一点粉。系带勾勒出了江引腰间最纤细的部分。他的双手则如莲藕玉清,衣袖被系带撩上从而桎梏束缚,许闻川眼中看着江引指尖到手臂撩出最白嫩的地方。
很快。许闻川微微一笑,耳旁的声音很轻却炙耳。
他放开了江引,但手中未结束的动作使彼此仍然保持着亲密无间的距离。
江引的手在他肩头,眼色含水似求饶,手臂上露出白皙如雪的肌肤,衣袖蹁跹,曼妙的幅度涟漪,荡在二人身侧。
两人周遭炙热滚烫,哪还有半分哀愁。
许闻川单手搂着江引腰,另一只则捏着江引嘴角垂落下来的一段系带,鼻尖触碰到了他的下颌,口中晕着热气,暧昧模糊地说着:
“松口。”
江引未定的魂魄在听他所言后宛然温顺地照做了,微微张嘴,布条上还晕着隐隐水迹。
许闻川打完结后,温吞说道:
“学会了吗?下次,要绑对了。”
许闻川反教着江引系襻膊,他知道江引只是出于好心,不想自己难过,虽然手法笨拙,不过确有奇效。他在江引耳旁轻声笑了出来。
短短的动作,他却做的那么长。
而一世狡黠的江引犹如事后无力,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慌乱地抵在桌边,眼中多是缱绻未消,他垂着头不去看许闻川:
“混蛋。”
许闻川陷入了欣赏,私以为江引的粉像极了娇嫩的池中菡萏,温柔的天色照在碎光中,他含芳华色。许闻川的眼中多有晦暗的迷情。于是随心而动——
“唔……!”
江引轻呼一声,许闻川将自己抱起,他坐在桌上,唇上倏尔一点一点,随后一片一片的温热闯入齿舌之间。
“许闻……许闻川。”
许闻川捧着他的脸,情深绵绵。
不大的屋子里充斥着两个人的美好。
“嗯……”
许闻川嘴角始终勾笑,心头情话难开口,便用行动来表示。江引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他牵挂,彼此更加贴近的同时,许闻川深入了这个吻,自己情乱其中。
直到许闻川甘愿以后,他才放开了江引,江引软瘫在自己身上,他擦拭着江引嘴角:
“谢谢你安慰我。”
江引莹润红肿的嘴唇似花开正盛的艳丽,眼角莹色水光润着粉肤如棠。
“嗯……”
江引早就失了理智,脑中膨胀着春色,一片白光茫茫不知。
许闻川的郁闷在抱住江引的那一刻,得到了疏解,就像隐隐可以从厚重云层中透过的光晕。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山神之心是我的一己私欲,因我本身罪过却害得他们受罪,我很不安。”
“我的粉郎这般好,让我可以重振精神。”
江引被许闻川紧紧拥在怀中。他从恍神间缓缓清醒,也随心而发捧起了许闻川的脸:
“不准骗我,还有,我也可以被你依靠。”
江引不知道许闻川为何要那山神之心,但他在乎许闻川,江引会在乎许闻川的一切在乎。
许闻川点了点头,眼角那莹润晶光不为人所知。
夜里,许闻川入眠,却眉头紧蹙似有野鬼缠身,使他挣脱不得。
梦里……
‘啦,啦,啦,啦,’
不知从哪而来的迷心惑音,似幽丝蜕茧游离在耳边入脑,迷漫着歌唱。
许闻川提着手灯,迷失在一片沼泽地里,飂戾的风,阴冷肃杀。
灯下垂着的穗凝着浑土,独自一人踱步于此,他的耳边回荡着蛊惑,明知蛊惑却无法抗拒;脚下举步维艰,却又无法抽离。
这里一望无际,没有迷雾没有月,有的只有狞谲诡涸的树干,树干似人体抽肢,其上结织着密密麻麻的蛛网,蛛网上挂着魑魅魍魉。
它们似蝙蝠屏息以待猎物入网,眼中溃魅的光时时刻刻黏着在他身上。
沼泽旁,荒草层叠,好似坟丘千万,其上凄怆孤凉,可他听不见,只看似幽萤一般点点其上,那是用尸骨填埋的尘埃污秽。
这里凋瘵怆败,毫无生命气息。
许闻川感觉自己逐步被取代,身体只知道行走,声音的方向即他之所往。
耳朵里的声音愈发痴痴咛咛,占据理智头脑,自己逐渐无法分辨声音和心跳……
这样走下去,沼泽已漫过许闻川的腰,泥泞拖拽着他的步伐,他却可以如在平地。
灯已丢失在身后,发着糜烂的光,似蛰伏的蝙蝠凝视着夜晚的饥饿。丢失了灯的许闻川手上却依旧保持着提灯姿势。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灯穗似长发游丝,又似荆棘丛生,已布满身后蛰伏…
眼前漆黑一片,在下一瞬间,眼前突然睁开了千百双如黯瘿般的眼睛,它们在时刻紧盯,就像多年前那除夕出现的妖魔!
胸前的灵石发着夺目骇人的光,逼着它们不敢接近。
周遭诡谲一切,似乎他只要停下脚步的瞬间,便会被它们撕碎无影。
那个声音越发与自己贴近,甚至能感受到它扑面而来的诡魅,许闻川走到了沼泽中央,沼气混着疠味从沼泽中袭来,笼盖着鼻尖充斥。
其旁幽深曲折的荒地上,似有蛩虫点点踏踏着荒芜,飕飗寒风似白骨缠草,撷取阴魂。
许闻川立在中央一动不动,他看向的那一处,水波涟漪——
一双沾血的手在沼泽边际悠悠荡水,像戏玩浣纱一般曼妙。
许闻川没有看见声音主人,却看到了一棵恢弘无比的参天大树!
声音怂恿他前进却忽如被人窒住咽呃……
“啊!”
顷刻间,许闻川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空明,探头一视,窗外已是清晨日晓时。
他坐在床上,额边冷汗倍出,做一场梦好像历尽艰辛,耗光了所有体力一般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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