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死献祭

回到了魔界,鸩枷立刻收回了尾刺,嵌在肉骨里的倒钩拔出的一瞬,撕裂的痛使江引瞬间惊醒!

“啊!”

也在此刻,耳朵像泄洪闸口突然灌入多人声音,长长短短,绵绵铿锵。模糊沉沉浮浮的声音入耳飘荡不清。

“他…”

“…死?”

“无,”

“不好…”

像不可犯禁的神明说出高深莫测的词汇,混沌里似有众神睥睨而下。

江引伏跪在地上紧紧攥着衣襟,未束的发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视线,抬眸而去自己视野中还是混沌一片,他似梦非梦恍惚生死边缘。

白玉沾血的身上覆着破败粉裳,他双手撑地,勉强挺身坐起,垂头看着自己腐烂血迹的手…双眼满是恐惧和惊诧,自己…自己怎么没死?

那天道之下,无人生还,自己怎么,怎么还活着?

江引喘息不停,自己……思绪断裂,他茫茫发愣着。

头顶天穹之下,大殿之中悬浮楼阁八百八十座,混乱迷人眼的数重建筑中,停靠着各式精怪。

比如乌鸦镀紫边,玄龙呼寒气,金蛇挂枝头。

江引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偌大的瓷台子上,环顾四周的眼睛不知所措如惊吓未回魂的小鹿,可怜无助。

匪夷所思也不愿相信,自己还活着。

他用牙齿在自己的伤口撕咬着,痛入骨令人窒息。

随即突然开悟一般,猛地抬头!

顷刻间眼前的天地,幽冥涣散不见。

楼阁屋檐如梦溃散,瞬间坍塌消失!

五方五极之地,石壁上每一尊像残破不堪,黄昏残影似金铜加身,青金镀眼,齐齐向下瞪视怒目,千百骷髅坐在壁龛之中,地狱小鬼向上拜谒庄敬。

空荡荡的大殿,幽暗沼泽。

瓷台子褪为残破青铜器皿,其上阳纹篆刻诡谲华丽,不寒而栗的震慑。

魔殿上阴冷森然,时而野鬼戾叫,野兽撕咬声,从石壁透出。

满目神魔石刻,嗜血剥肉,凸眼狰狞,獠牙剖腹,弱小的撕心裂肺,强大的惊心动魄。

‘哗哗哗…’

尾巴滑动的声音似划水而来,舒缓稳定。一只紫月乌鸦飞落在鸩枷肩头嗜闻着耳边牡丹。

“殿下,原谅属下今晚的唐突无礼。小小闹剧一不小心吓到殿下了,这并非属下本意…”

她捧着华服缓缓而来,高挑淡漠地站在他的面前,竖瞳发辉光冷傲,嘴角保持最端庄的微笑。

江引嘴角还沾着血糜,自己裹紧粉裳后缓慢起身。他能感受到只要自己一动,所有眼睛似发殷殷碧光,目光幽深地望向他。

”哇!”

一只紫月乌鸦被他灵力所吸,江引折断了它的翅膀,眼中血腥如鬼,咬牙切齿:

“闹剧…我最好第二天醒来,发现是一场噩梦,一场淋漓尽致的噩梦,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鸩枷,我一定会杀了你!”

周遭绮丽而颓废,

这一夜,还没有结束。

江引斥声震耳,头上几人却不以为然般又开始新一轮的议论纷纷:

“呜~”

“好玩。”

“我的宝贝鸦鸦!姐姐!”

“屠杀…”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引此时才真正清醒,他仰头看着他们!以前这些人就好像只是来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看一眼生死无误后就会冷漠离开。

可今年江引甚至能感受到那几个神秘莫测的宴客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他们没有离开,反而在等自己,而且他们等了很久。

但他们并不恼,江引感受得出来。

他玩坏了那只乌鸦后,随意一丢,就像她随意玩杀凡人一般,漫不经心带着挑衅。

鸩枷轻轻挑笑不以为然,在一旁用手抚摸着耳边牡丹,它白的纯洁:

“不听话,没有用,自然会被肃清。神创造人的最初,是因为神觉得世间无趣了。殿下,人间变得无趣了,自然需要神重新创造,属下没有屠杀。”

江引听完狼狈又荒唐地笑了,临了还是回到最初:

“那鸩枷夫人,请问无趣的我为什么还活着?”

空荡传有回音,好似每具尸体,每尊石像都重复了一遍。

鸩枷垂眸,众宾客默然,轻蔑着他的单纯。

一阵寒风而无声后,突然一人媚笑:

“哈哈哈哈哈哈!小家伙,哪日我亲自领你去酆都问问。哼哼,想来你太惹人喜爱,所以天地不忍把你收了去。”

其男音魅惑骚然,荡着媚骨透人,仿佛那些可怕的石像也变得几分情动。

“为什么,我还活着。”

江引不理会,又重复了一遍,踉跄地走上前,仰面直视各个地方。他阴鸷的眼眸,散乱的头发,他是一个被蹂躏殆尽,折磨搓骨的人,所有人都看的出来。

可他质问气势汹汹,莫名执着,令众魔再次哑然。

突然!

“啊!”

千百根锁链从不同方向朝江引而来,像一个鸟笼,将江引吊起在笼中半空,摇摇晃晃。

垂吊起来了的这一瞬,他心空回想着这一夜的种种心窒。

鸟笼上紫月乌鸦驻足展望死亡。

粉裳坠落,代表着人间最后一抹艳丽在此刻湮灭。

“叽叽喳喳。姐姐没和这傻小子说献祭的事嘛?”

女童声音空灵悦耳,但透骨阴狠的暴桀,她随意挥了挥手,江引就被吊了起来。

“你瞧瞧我,又给忘了。”

鸩枷手抵着嘴唇,佯装糊涂。

转而又被注意力放在了鸩枷身上:

“姐姐若是对我有对他半点温柔就好了。”

那女童撒娇的声音忽远忽近,她十分不满鸩枷对江引的心软。

鸩枷食指抵唇微微一笑,她便噤声不语。

鸩枷靠近鸟笼仰天看向江引:

“小殿下,生死不过天,既然天没让你死,你就得活着。”

又说道:

“吉时已到…殿下,很多事,以后我们就会知道了…”

鸩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完。她说时,鸟笼黑柱融化,只剩江引孤零零地被吊在半空之上,寒光笼身半分,白身凄丽。

什么…什么吉时?

江引看着底下的她,又望向头上的魔,他脑子一片空白。

“献…献祭?”

这一夜太过,太过漫长,漫长到他的反应好像度过了一生。本就迟缓的反应更加雪上加霜。

鸩枷一直凝望着江引,她眼中深邃高傲,仰头而去实为睥睨。

小家伙任人摆布的模样,耐人寻味。

“殿下,献祭。”

她肯定了这个词。

左胸的空洞可见那对面的慈悲菩萨的怜悯之笑,眼眸半阖着阴郁。

肋骨裸露,寒光一点,显得白色刺目。

他们也没有给江引答案,也没有给江引作出反应的片歇,一切来得迅速!

马上,

五方之处骤然显现四鬼幻形高大神圣,幻形傲然睥睨,悬吊的江引处在其间渺小如尘埃。

江引抬头一瞬便被震慑,他猛地一颤,他们的目光如山崩巨石的压迫!

大殿无人王座之下,千百骷髅金光银辉带着悲悯神性,跪捧仰面拱卫着幻形所代表的五方宝座,其上就坐之人各式姿态,却有相同之处:

无人在乎江引,无人顾及他的死活。

江引晃啊晃,晃得百涩凋零。

江引脊骨像是冰锥刺骨一般,对于死亡的恐惧本能地让他想要挣脱,但双手桎梏的地方,乌鸦也在监视着盘旋!

他眼神虚弱无所定,一人悬吊在大殿中央,面对四周烂疴沉沦的死气朝他而来,脚下青铜盘开始震动!

‘噔噔噔…’

晃荡愈发像地崩山摧的爆发前夕!

江引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望着脚底下开始崩裂的震荡,震颤着全身的恐惧:

“放开我!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做什么!”

他的喊声荡开回音。

“呵呵。”

只听见一人温柔轻笑一声后,青铜盘花纹裂开,光纹朝五方八极蔓延而来,如人间千川汇聚成海后,在江引脚下慢慢如树生长而上。

五极之上石龛千佛万神诡谲萎靡,眼色各异,朝他俯视而下。

“贺喜尊上成人嘉礼,吾等送上成人之礼。”

鸩枷正音一呵,回归原位,五极就位!五极守卫之上,魔尊依旧没有到场。

“贺喜尊上。”

“恭喜啦,小家伙。”

“哼,贺喜贺喜。”

“玩好……”

四人齐声说完,脚下光纹如根迅速沿上缠绕住江引。

身后神树光辉散开纹样繁丽,其上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从天地开始,到一双眼睛徐徐睁开,人间湮灭为之。

不仅如此!

神树的枝桠开始疯狂汲取那银丝垂坠的尸体,开始吞噬一切,来供给这不可遏制的野蛮生长!青铜枝向天际四周如蛛丝一般蔓延的同时,江引发现树根膨胀使得青铜盘如土地一般皲裂!

伴随着咔吱咔吱的金属声,桎梏住江引双手的束缚松开。在他坠下青铜盘之时,双手随风展开而被青铜枝如藤蔓缠绕,

“呃!”

身体再次停吊在了半空。四肢已被神树枝掩埋,就像一个祭祀。

一个远古的祭祀,不可言说连接天地的秘密。

青藤枝轻车熟路寻找到了家一般:

“啊啊啊啊啊!”

青藤幽幽而来化作枝蔓利尖,直钻进了江引的十指之中,直至手之两端的青蔓攀附着血管,沿着脉络延伸汇聚在心洞之中!

“啊啊啊啊啊!”

手先是一瞬的冰滑感,紧跟着仅一瞬十指连心的痛,便足以令江引昏厥过去。他的身躯再也不见血,眼眸苍白,如腐烂已久的死尸的灰白。

青藤将他升起,垂头如死的同时,神树骤然金辉万丈!神树中央惊现一双眼睛,带着神印和死亡,它被迫沉阖着。

石壁上神像破碎,露出万千苦相哀面,风吹拂过,空旷里传着沉重的低咛。

碎石坠落,如星辰陨落。

鸠迦准备再送他一份大礼,她挑起了江引下巴,逼着他抬头望去……

江引从痛中缓缓抬头仰天,瞥见了神树树冠之后,他彻底疯了…

他的思维震惊得癫乱扭曲,他不知道这场噩梦还会令他多么崩溃。

整个人就像浸透血海快被淹死时,到头来发现,血水来源于自己——他会死得彻底,带着绝望和无力。

“父亲!!”

他的全身被青铜桎梏,然而崩溃之时爆发的灵力使之神树震颤不已,青铜叶相互碰撞响脆而似虚妄梦境之音。

原来…

江引灰白的眼眸里倒影着许多如他一般的被神树汲取的身体。

有的腐烂不堪被树蔓缠裹,有的只露出狰狞的眼睛,青灰枯竭。

而其中最崭新的就是魔尊的尸体…

父亲的胸膛也是空洞的,但心胸里头的树枝已经枯竭了。

魔尊只有一位,魔心也是。他是它最忠诚的臣仆,甘愿以身作器,供养他的神祇。

所以世世代代的他们在用心等待着它苏醒。

等待着他们的神祇重新创造别样人间。

六章都还在一个除夕夜,我在想是不是节奏慢了?纠结着,纠结着就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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