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自己还要不要回家一趟,爹爹这般疼她,一定会为她主持公道的,后娘和舅舅合谋这样对她,难道不该接受惩治嘛?
可是……若是因她回去让爹爹和后娘关系彻底破裂可怎么办?
爹爹年纪大了,一个人扛起这家,身边只有后娘可以照顾他,况且就算回去后爹爹替她说理,她也是要和赵姐姐离开镇子一段时间的,这段日子爹爹一个人怎么过呢?
她不该给他多添麻烦的……
而且,他是不是也想没要找自己呢?
小茉愣在原地,心口是说不出的滋味。
“哎哎哎!小丫头不买药别堵在这儿!”
一道斥责打断了她,小茉连忙走到一旁,自己就站在药铺前挡了买药人的路。
她赶紧收好手里的药包,略带歉意地望了那人一眼,对了,姐姐还等着自己的药呢!她得赶紧回去!
于是小腿动起来一溜烟地跑回了茶楼。
女孩儿风尘仆仆赶回,头发被吹得凌乱,她理了理鬓发,“噔噔噔”上楼。
推开房门,赵裳若还在睡着,脸上少了血色,小茉摸了摸她额头上沁出的薄汗,把纸皮药包放在一旁,小心用自己的袖缘替她擦拭。
睡梦中的赵裳若很不舒服似的,发出嘤咛,小茉学着自己瞧见的母亲轻拍婴儿那样拍打着她,片刻后屋子又恢复了安静。
日光穿透纱窗,在地上留下熹微明亮,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见到姐姐睡得安宁,小茉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顺便把桌上药包拿了过去。
“叩叩叩——”
小茉推开隔壁门一条缝,钻了脑袋看去,大哥哥房里也很是安静,一看不要紧,清亮的阳光撒在男子肩背上,他正提笔写些什么。
听见门口动静,兰非英扭过头去,一双勾魂的眼睛形如柳叶,眼尾略略上扬,就好像随风扬起的春的声音。
“大、大哥哥,我买药回来了。”小茉站直身子,把手上药包提给他看。
兰非英点头,把信折好,随后推开窗,手指弯曲在嘴边发出了脆响——
下刻便有黑色鸽子从远外飞来。
小茉来到他身边,眼里又惊又喜,“大哥哥你竟然可以随叫随到这鸟儿?”
兰非英默不作声,这是兰家驯养的信鸽,白色为兰氏重要心腹所用,黑色仅此一只,时刻环绕着他飞,故而随叫随到。
不过他没多同女孩儿解释什么,目光懒懒,“药呢?”
药?“在这儿!”小茉急忙双手给他,“大哥哥我是按你说的,买了几种养血益气的药材,你快看看要如何煎吧?”
依次打开药包,兰非英眼底闪过轻蔑,这样的药品质也太差了,丝毫不敌他兰家的下等药材,不过如今也没得选了,“熟地黄三两,党参当归按照一比三的量下锅煎熬,至于川穹要单独煎服。”
小茉仔细听着,又问了问其他要注意的地方,这才拎起中药离开房间。
与此同时,远在平川西脉的昆仑山发生了大事。
昆仑山顶有座庙宇,仙气逶迤飞阁流丹,是几百年前先人建造的,高耸入云可见烟雾横斜,就连四周的树木也都盘枝虬节浓郁葱茏,远远看去,这座庙宇就好像被绿色的大掌承托,送入白云间。
四处轻雾弥漫,门楼外有僧人洒扫,青石板干净无尘,除了偶尔有落叶,被风卷到了角落。
僧人低头做着以往已经做过千百遍的事宜,忽然一阵风过,将他扫作一堆的落叶灰尘又扬了开来。
僧人诧异,哪儿来的风?明明今日天相晴空万里、无云少风的。
环顾一圈,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他刚要继续把门庭打扫干净,忽然就从竹林拱门内冲上来个人,抓住他质问:“可发现有无异常?”
男人而立之年的模样,头发编抓在脑后,荡在腰间,一身仙风道骨白衣飘飘,本该淡然自若,此刻脸上却沾染了怒气。
扫门僧愣了一下,合起手来,“阿弥陀佛,师叔怎么从观里出来了?”
他还记得上月时逍遥客师叔告诫他们这些弟子不要前来打扰,自己要闭关一阵子炼制丹药,如今还不是他出关的时候,怎么就风风火火跑了出来?
“这不重要!”逍遥客挥手,脸上压抑不住怒火,“我珍藏的唯一一颗丹药被窃!就在今日!”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从仙逝的祖师爷那里得来的,自己都舍不得用,存放了多年,想不到今日竟然被盗!那个盗贼简直可恶!这和偷走他传家之宝有什么分别?
“什么?”扫门僧吃了一惊,又是连声道阿弥陀佛,几乎他们这些弟子都知道逍遥客师叔很是宝贝自己的丹药,所以哪怕是知道吃了他的药大有裨益,也几乎没人会去向他讨要。
“这个小偷!等着吧!我定会亲手把他揪出来!”逍遥客气的吹胡子瞪眼,气纠纠走了。
扫门僧又是阿弥陀佛,皱着脑袋把扫帚拿起,一边洒扫一边在心中替那偷窃者默哀,以师叔的性子,一定会让他从山下跪着走上来,或是当着众弟子的面给他连磕响头。
逍遥客可是这昆仑山第一小气的人,惹谁不好偏偏惹他?
回到观里,男人打坐在蒲团上,沉着脸儿,嘴里嘟囔:“哼,以为我这么笨吗?”
他那么宝贝那颗丹药,怎么可能不多加防备?他以为自己破了药上的术法就行了?
逍遥客拿起桌上放置的方形符纸,写了“追”字,那张符箓便凭空飞起,通体焕发光芒,开始向着丹药的方向飘去。
这么珍贵的药,一颗足以让重伤之人恢复如常,还能大增功力,他必然要多做防备,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弟子有熊心豹子胆,敢动他的东西!
于是跟着符箓在庙里徘徊了一圈,符箓飞过后院练功的弟子,将逍遥客带着穿过他们,悠悠自整齐厨间案台上的一面菱花窗子飞过,来到香火气息浓厚的正庭,打扰了老师父们念诵经文,逍遥客一眨不眨地跟着符箓,恍然没注意到被打断的师兄弟们露出了不耐,不知不觉,他就被带着往下山的方向走……
泠风古镇上,小茉从后厨上楼,端了热腾腾的一盅汤药来,推门进入,赵裳若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
“姐姐?”小茉放下药,来到她面前仔细看了看面色,还是一样的惨白。
“姐姐我给你熬了药,你一定要喝的哦!”说着,她倒了一碗闻都闻得到苦气冲天的黑褐色药汤给她。
赵裳若别开了脸,不是多乐意喝,小茉气馁了下,想到老人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还是劝她喝药,这样才好得快。
赵裳若顿了顿,还是接过那碗药,一口喝了下去。
灰色敞口碗遮住她面容,一口饮罢,口腔苦涩极了,赵裳若皱眉将碗交给了小茉,这时一颗饴糖出现在眼前。
兰非英不知何时进来,待她喝完药后拿了糖给她,嘴上埋怨,“就知道你怕苦不肯喝药。”
像她这样的娇娇女,他刚来到青陵便发现了。
如今要喝苦药,他怎么可能不给她准备好糖呢?
这次赵裳若倒没拒绝,一把抓过他的糖撕开外包纸放进嘴里,恨不得即刻驱除苦意。
看见她这副狼狈又迫不及待的模样,兰非英高兴得哈哈大笑。
几乎是转了半圈,一个巧劲儿坐在了床榻对面的桌子前,兰非英听她闭上双眼体会甜味道:“对了,我身边的骷髅呢?”
从她回来陷入昏睡起就没有见到它的踪影,赵裳若不由奇怪,按理说这个时候它也应该会在才对。
但这奇怪也仅是一瞬间,小茉出声打断了她,心事重重,“姐姐……我们过几日会启程去苏邺吗?”
她的话吸引了二人注意,赵裳若想到自己处理完阿羊家的事,只可惜没有追查到牧盼阳的线索,敛眸情绪不明。
一旁,小茉屏住呼吸,小脸呆滞,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很重要。
“以你这副样子,还是在此多待几日,调养好身体再出发吧。”兰非英语气颇冷,又仿佛是因她如今的状况而略感忧愁,不禁扶额。
赵裳若也不奇怪他这冷嘲热讽的态度,闭口不语。
房间很快恢复了安静,兰非英离开,小茉也服侍她躺下休息,又是仔细盖了被褥,又是去楼下问小二要了点安神宁心的香点燃,让她舒舒服服睡个好觉。
这一睡不要紧,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了,赵裳若感觉到腹中空空,没想到她刚一坐起身,小茉便在一旁惊醒,连忙询问是有什么事情。
熹微的灯影照在赵裳若半边身上,将她整个人显得那样单薄,摇摇头,赵裳若只是有些饿,不过没关系,饿感过去就好了。
小茉这才想起姐姐从白天睡到晚上,连晚饭都没有吃,而自己手边也只有一碗青菜鸡丝粥。晚间自己见她睡得深沉,便没有喊,此刻这碗青菜鸡丝粥已经凉了。
“姐姐等等,我下楼去把粥热热!”
小茉声音清脆,很快便捧着这碗粥下楼,去了后厨。看见她殷勤又细致入微的模样,赵裳若心头暖暖的。
深夜里,厨间缓缓飘起了炊烟,好在大家都进入了梦乡,这才无一人发觉。
……
赵裳若喝过粥后困倦又一次来袭,她再度睡去,却在不知过了多久,天明时分感受到床前有片阴影投在眼前。
迷迷糊糊睁开眼,床前站着的正是不见踪迹的骷髅,赵裳若缓缓坐起身,借着骷髅身后微弱的灯光看清他手上的东西,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当中一颗药安然而置。
“你从哪弄来的?”她语气不明,骷髅却只是将锦盒递向她面前几分。
赵裳若如潭水般的眼眸注视着那颗药。而面前的骷髅也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端药的姿势。
时间良久,赵裳若指了指床头,又兀自躺下,这药不知哪儿来的,更不知功效,她自然不会吃。
像是知道了她的答案,白骨也不坚持,轻手轻脚把药物放在了一边,蓦然隐入了房间黑暗处消失不见。
一早,小茉又拿了药材来茶楼后厨煎煮。
此时刚过厨间最忙碌的时候,里头热乎乎的没多少人,案上搁了不少余温微热的早点,用餐布盖住。
那张红彤彤的小脸对迎面碰上的小二甜甜一笑,很不好意思道:“又得借炉灶一用了。”
小二瞧她可爱,挥挥手不在意,这有什么,她们不也是在这儿住了很久,钱都付过了,庖厨怎么不能用?
而且,管事的都没说什么,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越过案台,小茉把药材按照比例放进砂锅,添水生起火来。
见砂锅里开始咕嘟咕嘟冒起气泡,她自顾自道:“正好等药熬好了在炉子上煨着,姐姐醒来正好喝。”
她如此想着,于是搬来庖厨的小木扎坐下看火候。
但还不等多会儿,有吵嚷声在后面响起,动静还不小,小茉从炉灶下仰起头看过去,竟然是同样住在茶楼的客人在外面发生了争执。
煎药时间漫长,也一向无聊,加之小茉又是孩子心性,忍不住来到后窗边探头去看,正好可以打发无聊时间。
但刚伸出脑袋就被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一个醉酒的男人对着面前的小妾狠狠一摔酒壶,破口大骂“你个贱.妇敢背叛我?勾勾搭搭小白脸竟然猖狂到来这儿开房撒欢儿!”
“噼啪”一声,酒壶摔成碎片和渣滓,一地的酒气冲人极了,流湿了脚下的地砖。
小妾身着丝衣浑身凌乱,捂着被扇了巴掌发肿的脸不敢吱声,希望能平息他的怒气。
但是显然对方醉酒上头不管不管,狠狠抓住小妾的发髻,痛的她只能梗着脖子皱起脸!
小茉不由缩了缩,不敢探出整个脑袋,只听那醉酒的男人抓着小妾往外走,口里像是给自己架势,又像是向外人找回自己的面子,语气狠毒,“你就活该被浸.猪笼!”
四周有经过的人驻足围观,楼上同样也有听见动静探头观望的,但没一人出来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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