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晨曦并未带来期盼中的好转。陆灼的高烧如同跗骨之蛆，在退烧针的药效过去后，再次凶猛地反扑回来。他的体温比之前更高，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出血，呼吸急促而浅薄，胸膛剧烈起伏着，牵动着伤口，即使在昏睡中也发出痛苦的闷哼。
沈青瓷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物理降温的效果微乎其微，最后一支退烧针已经用掉，而陆灼的状况显然不是简单的高烧，很可能是伤口感染引发了更严重的炎症，甚至……败血症？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弄到更有效的抗生素和必要的医疗设备！
她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金属门：“锤子！锤子！你在外面吗？陆灼情况不好！需要医生！需要药！”
门外一片死寂。昨晚激战过后，外围的安保和通讯似乎都受到了影响，锤子可能正在处理善后，或者这个安全屋的隔音效果远超她的想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她回到床边，看着陆灼因为痛苦而微微蜷缩的身体，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头发黏在额角，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
目光再次落在那把黑色的M9匕首上。冰冷的金属光泽，此刻仿佛带着一种决绝的暗示。
如果出不去，如果等不到救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
不！还有办法！
沈青瓷猛地转身，再次扑到那个药箱前，发疯似的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瓶瓶罐罐散落一地。她记得，之前好像看到过……
找到了！
一个小巧的、密封的急救包，里面有几支一次性使用的肾上腺素和强心剂，还有一小瓶医用酒精和几包无菌纱布。这是最后的手段，是在极端情况下用来吊命的。
她看着那细小的针剂，手抖得厉害。这不是退烧药，使用不当可能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可是，看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她还有选择吗？
她跪在床边，握住陆灼滚烫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手背上，泪水无声滑落：“陆灼……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她深吸一口气，用酒精棉再次消毒了他的手臂，颤抖着拿起一支肾上腺素。她知道剂量，知道风险，但现在，她只能赌一把！
针尖刺入皮肤，药液缓缓推入。她紧紧盯着陆灼的脸，屏住呼吸。
几秒钟后，陆灼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深长，眼睛甚至短暂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瞳孔涣散无神，很快又无力地闭上。但他的心跳似乎有力了一些。
沈青瓷不敢松懈，立刻又用冷毛巾继续为他擦拭身体，尤其是腋下、腹股沟等大动脉区域，试图最大限度地帮助散热。她不知道肾上腺素能维持多久，必须抓紧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青瓷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械，重复着擦拭、换毛巾、监测体温的动作。她的手臂酸麻胀痛，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但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她开始不停地跟他说话，尽管知道他可能听不见。
“陆灼，你还记得博物馆里那件‘何尊’吗？你说我讲解的声音很好听……” “后院那尊石马，它看着你呢，你不能输给它……” “你说过要带我报仇的，沈文柏还没倒下，你怎么能先倒下？”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推开我……你要说话算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带着哭腔，却执拗地不肯停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这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和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也许是肾上腺素和物理降温的共同效果，陆灼滚烫的体温，终于开始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下降趋势！
沈青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触感！她连忙用额头再次贴近他的额头——虽然依旧很热，但不再是那种灼人的滚烫了！
有效！真的有效！
巨大的狂喜和庆幸冲击得她几乎晕厥。她腿一软，跌坐在床边的地上，将脸埋进他手边的被子里，压抑地、呜呜地哭了起来。那是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的宣泄，是绝处逢生后的巨大情绪波动。
哭着哭着，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是被窗外大亮的阳光和手心里轻微的动静惊醒的。
她猛地抬头，撞进了一双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和虚弱，却已然恢复了清醒和神采的深邃眼眸中。
陆灼醒了。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看着她凌乱的头发，苍白憔悴的脸色，红肿的眼睛，以及依旧紧紧握着他、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什么的手。
他的手指，正在她手心里，极其轻微地、一下下地勾动着。
“……吵醒你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破碎感。
沈青瓷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她用力摇头，想说话，喉咙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陆灼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想抬手替她擦掉眼泪，但手臂刚一动，就牵动了胸口的伤，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动！”沈青瓷立刻按住他，胡乱地擦掉自己的眼泪，急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还烧吗？伤口疼不疼？”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温度虽然还有些偏高，但已经不再是那种危险的灼热了。
“我没事了。”陆灼看着她眼底浓重的青黑和满脸的疲惫，心中那股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你……一直守着？”
沈青瓷点了点头，泪水又忍不住滑落：“你吓死我了……”
陆灼沉默地看着她，许久，才低声道：“……辛苦你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沈青瓷觉得，之前所有的恐惧、疲惫和挣扎，都值得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是锤子。
“老板，沈小姐，你们还好吗？”锤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显然他也一直关注着里面的情况。
沈青瓷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走过去打开了门。
锤子看到陆灼已经清醒，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明显好转，紧绷的神情顿时松懈了大半。他目光扫过房间，看到散落一地的药瓶和沈青瓷狼狈的样子，心中已然明了昨晚情况的危急。
“老板，您醒了就好。”锤子快步走进来，“外围已经清理完毕，通讯也恢复了。医生和药品已经在路上，预计半小时内到达。”
陆灼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沈青瓷身上：“先让她去休息。”
沈青瓷想说自己不累，但陆灼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锤子立刻对沈青瓷道：“沈小姐，隔壁准备了房间，您先去洗漱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
沈青瓷看了看陆灼，见他确实情况稳定了，这才点了点头。她确实快到极限了。
她离开前，回头看了陆灼一眼。陆灼也正看着她，目光深沉，带着一种她看不太懂，却让她安心的情绪。
黎明已过，阳光普照。最危险的时刻，似乎已经过去。而他们之间，历经生死考验的纽带，已坚不可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