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防火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暂时隔绝了船尾甲板的杀机和刺耳的警铃声，但船舱内部的混乱才刚刚开始。走廊里灯光忽明忽灭，尖锐的火警铃声持续不断，惊慌失措的乘客从各个房间涌出，像无头苍蝇般朝着广播指示的上层甲板涌去，哭喊声、尖叫声、各种语言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陆灼紧紧拉着沈青瓷的手，逆着人流，朝着与广播指示相反的方向——船体下层快速移动。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胸口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但他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冷静而锐利，在混乱的人群中精准地辨认着方向和潜在的威胁。

“跟着我，别松手！”他的声音在喧嚣中有些模糊，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递过来。

沈青瓷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周围是拥挤、推搡、充满恐惧的人群，她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唯一能抓住的，就是陆灼那只坚定而有力的大手。她强迫自己冷静，紧紧跟着他的步伐，努力不成为他的拖累。

他们穿过一条条混乱的走廊，避开主要通道，专走工作人员使用的、相对僻静的内部通道。陆灼对船只的结构似乎极为熟悉，显然上船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

“火……是真的吗？”沈青瓷在奔跑的间隙，喘着气问。

“是烟雾弹和小范围引燃，制造恐慌，不会真的烧起来。”陆灼简短地回答，目光警惕地扫过一个拐角，“锤子的人控制的。”

果然，他们经过一些区域时，能闻到明显的烟雾味，看到一些穿着船员制服（实则是锤子安排的人）正在“紧张”地疏导人群，维持着混乱的秩序。

突然，在前面一个交叉路口，两名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微冲的彪悍男子拦住了去路！他们的眼神凶狠，不像船上普通的安保，更像是沈文柏蓄养的私兵！

“在那里！”其中一人发现了陆灼和沈青瓷，立刻举起了武器！

陆灼反应快得惊人！在对方抬枪的瞬间，他已经猛地将沈青瓷往旁边一个敞开的储物间里一推，同时自己借着反作用力向另一侧扑倒！

“哒哒哒！”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在金属墙壁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弹孔！

沈青瓷被推进储物间，摔在一堆杂物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和子弹撞击金属的刺耳声响，吓得她魂飞魄散！她听到外面传来陆灼还击的枪声，以及敌人的惨叫和怒吼。

她挣扎着爬起来，躲在门后，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从门缝里看到陆灼依靠着走廊拐角的掩体，与那两名杀手激烈交火。他的动作因为伤势而明显不如平时流畅，但枪法依旧精准狠辣，一时间竟将那两人压制得无法前进。

不能这样下去！他的伤撑不住！

沈青瓷的目光落在储物间里，看到角落里放着几瓶用于清洁的强酸和一些工具。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她咬紧牙关，趁着外面枪声间歇的片刻，猛地将一瓶强酸朝着那两名杀手的方向扔了过去！同时用尽力气大喊：“小心腐蚀剂！”

玻璃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杀手附近的墙上碎裂，刺鼻的浓酸液体四溅！

那两名杀手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下意识地躲避飞溅的液体，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是现在！

陆灼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如同猎豹般从掩体后闪出！

“砰！砰！”

两声干净利落的点射！

那两名杀手的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血洞，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缓缓倒地。

枪声停止，走廊里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远处依旧传来的混乱喧嚣和刺耳的警铃声。

陆灼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血色范围又扩大了一圈，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鬓角。他看了一眼从储物间里探出头、脸色惨白的沈青瓷，眼神复杂，有赞许，但更多的是担忧。

“没事吧？”他声音沙哑地问。

沈青瓷用力摇头，跑到他身边，看着他胸口那片刺目的鲜红，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你的伤……”

“还撑得住。”陆灼打断她，拉住她的手，“快走，他们的人很快就会更多。”

两人不敢停留，继续沿着计划好的路线向下层移动。沈青瓷刚才急中生智的举动，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但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此刻处境的凶险。

他们来到了位于船体下层的一个相对隐蔽的区域——通往轮机舱的备用通道附近。这里远离客舱，人员稀少，只有机器低沉的轰鸣声。

按照计划，锤子安排接应的小型潜艇，应该就在这附近的某个水下出口等待。

然而，当他们推开一扇标有“闲人免进”的厚重金属门时，却发现通道的尽头，一个人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那人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正是沈文柏！

他竟然猜到了他们的撤离路线，提前在这里守株待兔！

他身边没有带太多人，只有那个一直跟随他的魁梧保镖，但沈文柏的手中，却多了一个黑色的、类似遥控器的东西，他的拇指，正按在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沈文柏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得意而扭曲，“我的好侄女，还有这位……陆老板。游戏该结束了。”

他的目光落在陆灼胸口那片血迹上，笑容更加畅快：“看来陆老板伤得不轻啊。真是可惜，一代枭雄，就要葬身在这茫茫公海了。”

陆灼将沈青瓷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沈文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凭你，和你手里那个玩具？”

“玩具？”沈文柏嗤笑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陆灼，你别虚张声势了！我知道你安排了后手，想从这里坐潜艇离开？可惜啊……我早就知道了。”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得狰狞：“我在这个通道里，还有这艘船的几个关键动力舱位置，都安装了足够分量的炸药！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轰’！整艘船都会给我们陪葬！你们……插翅难飞！”

他竟然疯狂到要在公海炸船！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沈青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狂的沈文柏，这个她名义上的二叔，为了毁灭证据，为了报复，竟然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陆灼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盯着沈文柏，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而充满嘲讽：

“沈文柏，你确定……你手里的遥控器，还有用吗？”

沈文柏脸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遥控器。

就在他视线移开的这一刹那！

陆灼动了！

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虽然带着伤，但爆发出的速度依旧惊人！他没有去掏枪，而是直接扑向了沈文柏！目标，正是他手中的那个遥控器！

“拦住他！”沈文柏惊恐地大叫！

他身边的那个魁梧保镖反应极快，立刻跨步上前，如同一堵墙般挡在沈文柏面前，砂钵大的拳头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砸陆灼的面门！

陆灼似乎早有所料，冲势不减，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一矮，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同时手肘如同毒蛇出洞，狠狠撞向保镖的肋下！

“砰！”

保镖闷哼一声，肋部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动作瞬间变形！

但就是这短暂的阻拦，给了沈文柏反应的时间！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不管不顾地，就要用力按下那个红色按钮！

“不——！”沈青瓷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机器轰鸣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细小的、闪着寒光的钢针，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无比地打在了沈文柏握着遥控器的手腕上！

“啊！”沈文柏惨叫一声，手腕传来一阵剧痛麻痹，遥控器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落在金属地板上！

是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锤子安排的后手！

陆灼抓住机会，一脚踢开因肋骨折断而失去大部分战斗力的保镖，如同猛虎般扑向沈文柏！

沈文柏见遥控器脱手，计划败露，脸上露出了彻底的疯狂和绝望！他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小手枪，对准了扑来的陆灼！

“去死吧！”他扣动了扳机！

“陆灼！”沈青瓷肝胆俱裂！

就在枪响的瞬间，陆灼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侧面一扭！

“砰！”

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而陆灼的拳头，也已经如同铁锤般，重重地砸在了沈文柏的脸上！

“咔嚓！”

鼻梁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沈文柏惨叫着向后倒去，金丝眼镜飞了出去，满脸是血，模样狼狈而凄惨。

陆灼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上前一步，一脚狠狠踩在他持枪的手上！

“啊——！”沈文柏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手枪脱手。

陆灼弯腰捡起那把小手枪和掉落的遥控器，看都没看，直接将遥控器扔给了刚刚从暗处现身、手持特制狙击弩的锤子。

锤子接过遥控器，迅速检查了一下，对陆灼点了点头，示意安全。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陆灼这才喘着粗气，看向地上如同死狗般蜷缩着、满脸是血、眼神怨毒地盯着他的沈文柏。他肩膀被子弹擦伤的地方也在流血，加上胸口崩裂的伤口，整个人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如同不败的战神。

沈青瓷冲了过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

“没事了……青瓷，没事了。”陆灼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温柔，他抬起没受伤的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地上的沈文柏，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和冰冷的审判。

“沈文柏，你完了。”

沈文柏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疯狂而怨毒：“陆灼……你……你别得意！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证据……你们拿不到！哈哈……哈哈哈……”

他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

陆灼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微型U盘，在沈文柏眼前晃了晃。

“你说的是……藏在你瑞士银行保险柜里，记录了你所有罪行，包括构陷我父母、转移沈家资产、勾结境外势力……的那些证据吗？”

沈文柏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你……你怎么会……”

“很不巧，”陆灼的语气平淡，却带着致命的打击，“你那个最信任的私人律师，三天前，就已经在开普敦，‘意外’去世了。他临死前，把你保险柜的密码和授权方式，卖了个好价钱。”

沈文柏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面如死灰，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无边的绝望。他最后的底牌，他赖以翻盘和威胁的筹码，没了。

他输了。一败涂地。

陆灼不再看他，对锤子吩咐道：“把他带走，看管起来。联系国际刑警，准备移交。”

“是，老板！”锤子一挥手，立刻有两名手下上前，将彻底失去反抗意志的沈文柏架了起来。

陆灼这才松了一口气，强撑着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倒下。沈青瓷连忙用力扶住他。

“我们……回家。”他看着沈青瓷，虚弱地笑了笑，眼中的冰冷尽数化为了疲惫和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

沈青瓷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好，我们回家。”

警铃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船上的混乱也逐渐平息。这艘承载了太多**与罪恶的赌船，终于驶出了风暴的中心。

而陆灼和沈青瓷，这对在血与火中相互救赎、彼此支撑的伴侣，也终于携手，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