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公海之上的混乱，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在锤子及其手下高效的控制下，“维多利亚明珠号”的火警被确认为“系统误报”和“小型意外”，恐慌逐渐被安抚。船方在“压力”下，对外宣布将提前结束本次航程，返航最近的国际港口。没有人知道，在这艘奢华赌船的底层，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关乎生死与复仇的终局之战。

沈文柏被秘密关押在船上一个经过改造的储物舱内，由锤子的亲信严加看管，等待移交。他彻底垮了，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往日里的道貌岸然和阴狠算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眼神空洞、等待法律审判的苍老囚徒。

而陆灼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强行压制伤势、接连的战斗和最后关头肾上腺素飙升后的骤然放松，让他一直紧绷的弦彻底崩断。被沈青瓷和锤子紧急送回套房后，他发起了高烧，伤口感染有加重的趋势，陷入了时醒时昏的虚弱状态。

随船的医生（实则是锤子安排的、值得信任的医疗专家）进行了紧急处理，重新清创、缝合、加固包扎，挂上了更强效的抗生素和营养液。医生私下告诉沈青瓷和锤子，陆灼失血过多，加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体损耗极大，必须尽快回到陆地，接受更全面系统的治疗和静养。

沈青瓷守在他的床边，几乎寸步不离。她用冷毛巾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在他因伤痛而蹙眉时，轻声在他耳边安抚，在他短暂清醒、因为虚弱而无法自理时，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吃流食。

看着他苍白脆弱、紧闭双眼的样子，沈青瓷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胀。这个强大到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却如此真实地需要着她的照顾。那些他教给她的冷静、坚韧，在此刻都化为了无尽的耐心和温柔。

返航的旅程显得格外漫长。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渐渐恢复平静的墨蓝色大海，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粼粼金光，与来时那暗藏杀机的夜色截然不同。

在一次陆灼短暂清醒的间隙，他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眼眶微红的沈青瓷。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吓到你了？”

沈青瓷用力摇头，握住他放在被子外的手，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没有……只要你没事就好。”

陆灼看着她落泪，眉头微微蹙起，想抬手替她擦掉，却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他只能反手，用指尖极轻地勾了勾她的掌心，带着安抚的意味。

“……快结束了。”他闭上眼，喃喃道，像是承诺，又像是解脱。

几天后，赌船终于抵达了预定的国际港口。早有安排好的医疗车队在码头等候。陆灼被小心地转移上救护车，直接送往当地一家拥有顶尖医疗设备和保密性极强的私人医院。

沈青瓷一路跟随，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创和修复手术。手术很成功，但医生再次强调，他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和康复训练，才能完全恢复。

当陆灼再次从麻醉中苏醒，发现自己躺在干净明亮的病房里，窗外是陌生的城市景色，阳光明媚。沈青瓷就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的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累极了。

他没有惊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侧脸。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一刻，没有仇恨，没有算计，没有枪林弹雨，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奢侈的宁静。

他轻轻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

沈青瓷立刻惊醒了，抬起头，看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她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陆灼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比在船上时清晰了许多。他看着她又开始泛红的眼圈，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又哭了？”

“我……我是高兴的。”沈青瓷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连忙起身去给他倒水，按铃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确认陆灼情况稳定，嘱咐他必须绝对卧床休息。锤子也来了，汇报了沈文柏已被正式移交给国际刑警组织，相关的证据链也已整理完毕提交。尘埃，终于落定。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青瓷将温水递到陆灼唇边，看着他慢慢喝下，轻声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陆灼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目光望向窗外明媚的天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先养好伤。然后……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干净。”

他指的是他名下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产业。经历了这一切，或许，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沈青瓷看着他冷硬侧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类似于“倦怠”的情绪，心中微微一动。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呢？”陆灼转过头，看向她，“沈文柏倒了，沈家的东西，如果你想拿回来……”

沈青瓷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目光清澈而坚定：“那些东西，早就和我没关系了。我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她顿了顿，看向陆灼，眼神温柔而依赖，“现在，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的话很简单，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陆灼冰冷了太久的心田。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依恋，一种陌生的、却让他无比贪恋的暖意，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伸出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他的力道虽然依旧因为虚弱而不大，却带着一种郑重的、仿佛承诺般的坚定。

“好。”他吐出一个字，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满整个病房，将两人交握的手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过去的仇恨与伤痛，如同渐渐愈合的疤痕，依旧存在，却不再能轻易撕裂他们。未来或许依旧会有风雨，但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拥有了这份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坚不可摧的信任与爱。

对陆灼而言，沈青瓷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照进来的光，是他心甘情愿的沉沦与救赎。对沈青瓷而言，陆灼是她绝境中，唯一的依靠与港湾，是她破茧重生后，全部的勇气与未来。

他们的故事，始于一场充满算计与仇恨的“难哄”。却最终，在彼此的伤痕与守护中，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