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银月高挂夜空，都已经过了用晚饭的时辰。

“呼，呼，呼……”

捉妖界三大显眼包终于停下，喘着粗气毫不退让。

他们还要再战个三天三夜，一个小厮却冒着生命危险去捞几乎晕厥的代刻。

“老爷！老爷！金老爷带着一大群护卫过来了！”

“什么？！”

代刻登时从地上爬起来，马不停蹄地要去阻拦。

是他想方设法地截胡了金府的货船，才有了如今这府里的诸多摆设。

要让金如海那个暴脾气看到，不得扒了他两层皮？！

“金禅！你个臭小子，自觉滚出来！”

浑厚的中年男音冲进月落院，伴随浩荡整齐的踏步声。

“爹，阿禅他会没事的。您慢点，别伤着自己。”

下一秒，金如海带着乌泱泱一片人进入竹林。

碎石各处，满地狼藉，偏偏还黑灯瞎火看不见人。

金如海只能继续扯着嗓子大喊：“金禅！你个不孝子在哪？！金禅！快滚出来！”

代刻拉着代青泰躲到假山后，畏畏缩缩地伸头张望。

“爹，我在这儿。您能别喊了吗？丢不丢人呐。”

金禅摇着轮椅过来，风轻云淡，丝毫不像背后还有一道大刀口的样子。

金如海径直揪他耳朵，恨不得直接旋转一整圈给他揪下来，“丢人？！我怕你是要丢命！”

“好好的，来什么比武招亲？你连比你小的都打不过！你要想娶，咱们规规矩矩上门提亲不就行了？”

金禅吃痛惊叫，可又不能反抗。

“不是哥说……”

“爹！你快别揪金禅了。您看，他疼得脸都变了。”

桃瑾别开眼。怎么哪都有这张菩萨面。

薛殷收起不渡，走到他们旁边，“桃姑娘，此处可还有留下的必要？”

“有。”桃瑾将她眼见，原原本本讲给了薛殷。

妖灵终究只是妖灵，抵不过母妖纯正。

它们的情线，颜色黯淡，同时总向母妖的方向飘。母妖的情线，颜色鲜明直径更宽，极其容易辨认。

“竟是如此。难怪，那代姑娘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

陈子昂突然闪到他们面前，笑嘻嘻地往桃瑾面前凑：“这位姑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芳龄几许？家在何处？可有婚嫁？”

杨泽方也不露声色地移过来。

桃瑾感到奇怪，薛殷怎么会觉得自己只有徐放词一个朋友，这两位简直和他绝配啊。

她羞怯地往徐放词背后躲，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向徐放词。

谁知徐放词缓缓转身，同时他袖中一张次元符闪着金光。

次元符乃消耗法力巨大的一种符，将施符人的法力用以撕裂空间，创建一个暂时隔绝外界的空间。

隔绝外界，也可看作是放缓某一时刻的流逝。符内人行动自如，符外人犹如静止。

施符人，可自主选择何人进入符内。

陈杨两人的笑容凝在脸上，薛殷的白眼也一直没有放下来。弯曲的竹叶如同飘在水里，尘灰颗粒悬浮，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不动。

桃瑾此前法力低微，怎会见过如此奇景。

徐放词眼眸平淡，垂眼望着她。和周围的静物一样。

她伸出手，想验证一下，手指即将触上他的鼻梁。

“别碰。”

徐放词忽地开口，声音平淡，却着实让桃瑾心里咯噔了一下。

“为什么不能碰？”

徐放词指了指自己鼻梁旁的竹叶，解释道：“次元符内，除自身外，不要改变旁物。”

“啊？一片叶子而已，何必太在意。”

桃瑾倒想看看，改变一片叶子的位置，能造成什么结果。

她依旧去拿那片竹叶，谁知徐放词一下抓住了她手。

两人俱是瞳孔一张，退开一大步。

“抱歉。”不知何时，徐放词又摸上了他的腰带。

桃瑾越来越好奇，这条腰带他用了多久？照他这么别扭，还没磨损，估计刚用不久。

“徐道长，我们在符内干的事，外边知道吗？”

“不知。”

“那徐道长这么厉害，不是可以对符外的人为所欲为了？”

徐放词骤然严肃，“慎言。”

“好好好，我不废话了。”

桃瑾笑起来眼眸明亮，整个人犹如晴光潋滟的湖水，鲜亮、耀眼。

“不知徐道长，把我拉进来是为了什么？”

“方才，你躲。我再画一张隐气符。”

话音一落，他就拿出一张空白符纸，咬破指腹迅速写写画画。

他微微俯身，显出少年人劲瘦的脊背。偶尔，光线不明，他会虚起眼睛，活像一个沧桑的老人。

桃瑾不明白。天黑之前他就很疲惫，在她说了真相之后，知道即将会有一场苦战之后，他怎么还要耗费巨**力用次元符、专门给她画符。

仅仅她往他身后躲了一下。

他担心，她被其他捉妖师识破妖的身份。

她掌心生出火焰，放到他拿着符纸的那只手旁。

火光一散，徐放词立即眉目舒展，恢复了平日那张生人勿近的冰山脸。仿佛刚才那个疲累、有些许无措的少年，只是错觉。

桃瑾也借此看清了。他此时对她，没先前那么厌恶，但也只是限于对陌生人的礼貌疏离。

他不是担心她这只妖，只是担心她的暴露会对这次捉妖行动有所不利。毕竟，是她找出来了妖灵、识破了母妖，她既能看情线追妖，又法力强大不会拖后腿，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工具。

火光映在他雪白的颈项上。桃瑾恰好能看到挂着吊坠的黑色编织线，却不能看清翡翠莲花。

她的法力在流失，得想办法再近距离接触一次那翡翠。

“你……在看什么。”

徐放词一抬眼，就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领口。

难道，他这件衣衫布料，也是出自扬州代氏之手？可这是他亲眼看他师傅织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徐道长，身材很好。”

徐放词立即后退几大步，脸色臭得感人。

他又想到了什么，迅速伸手抹掉了下唇上的血液。

“该出去了。”

“好！”桃瑾笑着接过隐气符，贴上手臂内侧，“多谢徐道长！徐道长真好！”

“……”

次元符解开。

“陈子昂！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桃姑娘是你能觊觎的吗？！”

陈子昂置若罔闻，“原来姑娘姓桃啊！”

“啊啊啊啊啊——”

一声苍老的尖叫划破长空。

排山倒海般的低吼从四周应声而起，整个扬州突然地动山摇，本该熟睡的百姓们竟然走上了街。

他们眼下流出两行血泪，张嘴伸舌，抬起双臂，一蹦一跳前进。

那些穿不起代氏布行的人，就成了被掐脖子的受害者。

所有街道一下子“热闹”起来，惨叫混着哭嚎，求救声此起彼伏。

捉妖师们看向尖叫来源处——代青岳。

代青岳身下的阴影骤然拉长，直直向金如海而去。

“爹！”金禅大叫着把他爹往回拉。

谁料金宛忽然感动天地，疾病全好生龙活虎，轻易就将金禅并金如海一齐往外推。

“爹！”

他还要伪装成并非故意的白莲花。

代青岳空着眼慢慢转向，身下阴影也跟着变向，瞬间够住了金宛。

“阿兄！”

金宛被阴影拖行到代青岳脚边，两人周围生出一团黑雾。

母妖要带着金宛逃走！

那团黑雾飞出代府，奔着锁妖塔那座高山而去。

没有一丝犹豫，桃瑾、徐放词随之而去。

桃粉色雾气与金色雾气并肩，紧紧跟在母妖身后。

陈子昂迈步一寸，就被杨泽方摁住了，“徐放词是李诡的弟子，桃姑娘也并非寻常人，他们二人足矣。”

薛殷也应和一声，“那母妖没什么抵抗之力，关键是扬州城里的百姓。我们不可让无辜人再丧生。”

“老爷！那群穷人闯进我们府里了！”

代刻怒骂一声，“都怪你们这群人！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

他气势汹汹冲到三人面前，“比武招亲你们不让办，如今还引来怪物？！”

杨泽方抽出腰间匕首，闪烁的银光直晃代刻的眼。

“好像是你女儿惹的祸。”

代刻喉间一哽，畏惧地缩了缩。最后面子上过不去，他甩了旁边代青泰一巴掌：“都是你个不上进的！不看好你那贱妹妹！”

“我……”

代青泰捂着红肿的脸，眼神哀怨。

老不死的！

“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敢夜闯代府！”

代刻领着府中护卫，快步朝前门去。

“几位道长，扬州城到底怎么了？可否有金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杨泽方和陈子昂齐齐看向薛殷，明显他是这里知道内情最多的人。连那个“母妖”，他们都听着陌生。

看来水云阁已经超出了他们一大截。

薛殷思索一阵。

按桃瑾所说，所有沾上代氏布行的人，身上都有妖灵。

母妖发疯，扬州便沸腾了。估计就是那些妖灵在控人作祟。

场上这些人还算正常，估计没穿代氏布行的料子。

“金老爷，扬州此劫与妖物有关。您请先守好自己的府邸，确认府内无虞后，不要出府，直到一切安定。”

“好！金禅我们走。”

金禅摇着轮椅跟在金如海后面，但时时不舍地回望薛殷等人。

他担心他的阿兄。

他有好多事，想问问金宛，想听他亲口回答。

嗯，怎么不算一种双向奔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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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古墓·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