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响起一群嚣张狼嚎，无数庞大黑影从他们身旁穿过，直往前方而去。只见不远处亮出一道铁门，旁边两支火把悬在空中噼里啪啦地响着。
桃瑾暗叫不好，不由得揪住代青岳衣袖，有些紧张。
代青岳察觉，轻声问：“阿瑾，怎么了？这些影子是什么？”
没有应答。桃瑾还在仔细辨认这群狼的来头。情线飞速移动，她看得吃力。
但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她一定要看清楚了。不然要是正好碰到他了，她还蒙在鼓里，那不就倒大霉了！
突然，她眼眸一红，捕捉到了一根不属于徐放词的、但依旧连接着她的粉红情线。
她心中大惊，顺藤摸瓜找到了情线来源，是最后那只、姗姗来迟的黑影。
不疾不徐、从容不迫，明显区别于其他狼的威猛高大，却有着睥睨众生的孤独。
桃瑾赶紧趴进代青岳怀里，明显是在躲最后的狼王。
铁门缓缓张开，市集的争吵喧闹冲出，能瞥见其中一隅攒动拥挤的群影。黑影全部簌簌钻入，不见踪影。
而后，铁门凭空消失，唯余两火把闪动。
桃瑾这才抬起头，却是一副惊心动魄的样子，喘着大气无法平静。
薛殷指向铁门，疑惑道：“这世界上还有你桃瑾怕的妖？还是，那只狼是你的债主？”
“比债主更可怕！那是直接要命的啊！”她心有余悸道：“反正，我们进去之后要更谨慎了。如果被他发现了，我们很难走掉……”
忽然她余光瞥见徐放词，松了一口气，“不过我相信徐道长一定会带我们出去的。走吧走吧，妖市错综复杂，我们得绕很久才能绕出去。”
金禅却又拦在了前面，犹豫在三还是开口：“桃姑娘，虽然这个问题可能会让你们觉得我幼稚，但我还是想问：就算徐道长和薛公子能用法力掩下人的气息，那我和岳姐姐呢？我们要如何才能让妖不发现我们？”
明明一起同路了一段，他却反而变得怯生生。估计是路上跌宕起伏的见闻，让他实实在在生出了敬畏之心。
桃瑾放缓声音，示意他们用腰间的乾坤袋。
最后在沅陵的那几天，对徐放词来说，确实算是折磨。除了被她坑得烂醉如泥之外，其余时间都在画符。刚清理掉体内蛊虫，元气还未恢复，就不要命似的放血。
平日里用起符纸来毫不含糊，漫天符纸看着眼花缭乱，却是实打实的人血在空中飘。
“我想，徐道长应该有给你们画妖气符。只要藏在衣袖里，一般妖都分辨不出来。”
这些符里的妖气，还都是徐放词收集的她的。
“而且，妖市说白了就是妖的市集。妖贩子是不会拿自己脑袋开玩笑、当街买卖人口的。他们一般都缩在犄角旮旯里。我都会带你们绕过去的。”
等两人贴好符纸，他们就一齐走到了铁门前。
感应到桃瑾妖气靠近，铁门慢慢显了出来。此时凑近了，他们才瞧出来，原来铁门上的纹路和铁锈，拼出了一张苍老的大脸。
铁门妖蠕动脸上皱纹，猛地睁开眼，却是实打实的眼白黑珠。
她张开深不见底的大嘴，面无表情地复述金主交待给她的话：“桃子，若归，到无岸钱庄寻我。”
桃瑾脸一黑，无地自容，“不然我们还是走沙漠吧。”
幕后者近在咫尺，堂堂水云阁少主薛殷，怎会同意她退缩？！所以她还没转身，就被他迅速拦住，“不行！你自己说的，走妖市可要比沙漠快三天。三天，三天呐！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
“不……”桃瑾苦着一张脸，只想回去狂扇自己巴掌，“我没料到他会来。按理说，他应该来不了的。也许，这是上天在暗示我们，我们走沙漠，此行才会顺利！”
薛殷哪会死心。就算劝她要花时间，两天多也是赚了。
“桃姑娘，我看这留信人对你毫无敌意，反倒听上去很期待你去找他。就算被他发现了又如何，你一路孤孤零零的，和旧时好友叙叙旧也好啊？”
啊啊啊啊啊——
门妖一下张大嘴，几乎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吞进去，爆发出了尖锐无比的喊叫：“还进不进去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不知道体谅老人家吗！你们！”
“欸，贵客玩得好吗？”
门妖语调一转，即刻就恢复了正常，大门向外张开。
从里走出了一行衣着华贵的人，三两个孩童恋恋不舍地摸着门妖说话：“门婆婆，你帮我们劝劝爹娘，我们还没玩够呢。”
和人界类似，妖界亦有世族。只不过由于捉妖师的追杀，妖的世族大小多由实力决定。
聚集到一起的大妖生存到最后，渐渐地，也就发展成了一家人。
青丘狐族，赤水蛇族，以及东洲狮族，便是妖界三大世族。不过最近几年局势有变，狼族在那人的带领下，日渐强大，蚕食了不少其它三族的领土。
妖界，已经有了四足鼎立之势。
门妖每隔一刻钟，开一次门。所以这会儿除了这群狮族，亦有不少其他小妖。
桃瑾不再含糊，给他们每人都变出了黑斗笠和面具，领他们穿过群妖，踏入了妖市。
“真是的，狼族要不要这么猖狂！真当无岸钱庄是他们家了吗？！真是小家子做派！”
几只独眼蛙妖大声议论着，时不时将舌头甩出来捉林子里的飞虫，“就是。说是他们王来了，就要清场。但是那王来得也太频繁了吧？！我看啊，他们压根就没把妖市里的妖放在眼里！”
“什么王不王的？就是个毛头小子！当年，我亲眼见他被一只鼠妖追着打！好几年，他都在妖市里偷东西苟活，要不是妖市的老板们仁慈，他压根就活不到现在！现在可好，你看他把他们放在眼里吗？就是一妥妥的白眼狼嘛！”
这头一起，许多从无岸钱庄里被赶出来的妖，都聚在了一起，戾气深重。
“叫什么卫许是吧？不过是小门小户而已，竟完全不知收敛。”
“别说出来！上次……我朋友直接叫了他名字，被他手下听到了……”说这话的蝶妖突然噤声，只抬手在脖子处比划了几下。
“呵呵！如此没品的名字，谁想说？！他是怕被人笑话吧！”
“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狮族早已带着小孩快步离开。谁不知道这话都是说与他们听的？
铁门后是一条宽敞大道，直通无岸钱庄。所谓无岸钱庄，便是妖市正中央那高大红楼，缦布飘扬，金光灿灿，将周边店铺都衬得黯淡朴素。
而比无岸钱庄更引人注意的，是街上无数直立行走的兽物，他们都用黑袍遮身，只偶尔露出爪子和尾巴。
随意瞥向某处，便能看到兔头和鸭头吵架，蛇尾和豹尾纠缠。
他们五个黑衣面具人行于其中，并不突兀。众妖只当是什么羞于露出本相的丑八怪。
“我呸！你个死兔子，骗我去衢州？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卤了！”
鸭嘴猛烈地一张一合，喷出来一大滩唾沫。他扭动鸭脖，正好喷到了金禅面具上。
金禅猛地僵住，谁知一只鸭掌又狠狠拍在了他脚上。
“诶哟！鸭大哥！你踩错人了！”金禅小声惨叫着。
兔妖躲进金禅身后，丝毫不愧疚地将他当成肉盾，“这位公子，你且先受着。我兔脚实在受不得这摧残。”
“咚！咚！咚！咚……”清脆拍打声不断。
鸭妖两只鸭掌轮换，有力而快速地在金禅脚边踩来踩去，时不时“呱呱呱”地伴奏。
为了避免人脚被拍成人掌，金禅只能跟着他跳来跳去。而作为敬业的躲藏者，兔妖也蹦了起来，比他们蹦得更高。
“死兔子！有本事你出来！别躲在丑八怪身后！”
兔妖两只耳朵一下耷拉下去，闭上眼睛图个耳根清净，“我听不见。”
金禅反应迅速，蹦着蹦着就脱离了他们中间。
“死兔子！可让我逮着你了！”鸭妖翅膀一张，将兔妖夹在了胳肢窝里。
兔妖挣扎不止，连连求饶：“鸭大哥！饶命呐！饶命！”
“饶命？下辈子吧！我要把你送去蜀地！做成麻辣兔头！”鸭妖“呱呱呱”地大笑。
“好啊！我咬死你！”
没得商量，兔子和鸭子咬成了一团，从街头咬到了街尾。
等金禅灰头土脸地回来，几人早就笑弯了腰。
不过代青岳仍不忘鼓励，只是她已经笑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金，金禅……哈哈哈哈哈……不错……有进……步，哈哈哈……”
薛殷笑得直流眼泪，“金公子，舞技不错啊！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被饿死了！你到街上去卖艺，保准不缺铜板！”
“……”
金禅心灰意冷，默默走向了徐放词，“徐道长，我们走。不要理会这群不成熟的人。”
“……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徐放词竟然笑了，还搭腔了？！
他不常笑，总是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冰山脸。
此时不过唇角弯起了一点点弧度，竟也有如春雪消融、溪水缓流。好似，枯林哗然。
薛殷眨着眼，不可置信地再三确认，“放词兄，刚才是你说了‘好’吗？还是我们听错了，你只说了话，但没有说‘好’？”
“……”徐放词垂下眼眸，不作回答。
“好了好了。”
不知为何，桃瑾莫名心跳难耐，本只想轻轻拍下他肩，却不由自主地挽住了他手臂。
但挽住一瞬后，她就觉得不自然，又状似无意地松开了。
最终很快绕开了话题，“徐道长就是说的‘好’。我们继续走吧，早点出去为好。”
有人喜欢吃兔头和鸭头吗（虽然我不敢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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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月牙泉·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