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星垂听见说书开场,赶忙拉着沈知微三人先找了个位子坐下。
她碰了碰沈知微:“知微,你知道他这说的是哪个故事吗?”
沈知微侧耳听了一会,推测道:“应是在讲程前辈的事。”
程前辈的故事,那她要认真听听。
晏星垂坐直身子,准备认真的听说书人讲故事。
“话说大比之年,新科放榜的喜讯传遍大街小巷,有一位程姓公子一时是风头无两。”
“只因这位程公子竟是在乡试和会试中连中两元。其所做的《平粮策》与《治河论》皆文采斐然,连老谢相都击节称赞。满长安都在议论这位程公子,说那状元非他莫属。”
“最热闹的当属殿试那日,集英殿上,咱们圣上亲试学问,他见这位会元应答如流,文章锦绣,正要朱笔点状元,谁料那程公子突然摘冠跪地,三千青丝垂落丹墀。”
“文武百官再仔细一瞧,皆是骇然,这程公子竟是位女娇娥!”
“满堂朱紫骇然间,却闻清音震殿宇:臣有三罪,还请圣上责罚。”
“圣上奇了,问她:何来三罪?”
“只听那程姑娘道:臣有三罪,一罪女扮男装,二罪欺君罔上,三罪,是臣要告这世道不公!”
“天地生才不分男女,日月昭明无分内外,这世道却要将我们女子困于深闺雀笼中,何其不公!”
“臣程砚卿,自知怀罪当诛,然若能以微末之躯换天下女子读书明智,虽九死其犹未悔!”
“满殿哗然,纷纷议论这程姑娘可当真是胆大包天。但结果您猜怎么着?”
“圣上圣明,非但不罪,竟点了程砚卿做那新科状元,还说要赏赐金银与她。”
“没想到那程姑娘却不要金银,只说希望圣上能够准许她在南州建立一所女子学堂。”
“圣上便将咱们南州县锦绣大街的百亩官宅赐做女学堂。”
“咱们南州这出名的厌女乡,竟是立起了第一座女学。如今莫说世家千金,就是贩夫走卒之女也能执卷明礼。”
“这正是:莫道女子无才贤,集英殿上展华篇,一朝凤鸣惊天地,连中三元立女学。”
晏星垂眼中异彩连连,激动的拊掌相赞,不愧是夫子,真有胆识,不仅敢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还将第一所女学建在了南州,这是何等气魄。
“怎么又讲那女夫子的故事?听得我耳朵都长茧了。”
晏星垂被打断兴致,闻声望去,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面色潮红的依靠在桌上,桌面上还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酒壶。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振臂喊道:“谁不知这女夫子早就和圣上相识,这科举成绩谁能保证没有猫腻?”
“还建女学?这女学建来有何用?要我说那女子就应该老实本分的呆在家里相夫教子,都是这女学让她们心都野了!成天的往外跑,真不像话。”
晏星垂冷眼横去,就要拍案起身,却见身旁一道绿色的身影已是站了起来,正是程韫玉。
程韫玉盯着那男子,面色不虞:“不知这位兄台所言可有凭据?”
醉酒的书生歪过身子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呵,就是无凭无据又怎样?怎么,你个小女子还要为她出头吗?”
“我就说那女夫子是个不像话的,看看你被她蛊惑成什么样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家玩针线去吧。”
他摇头晃脑的就要走,下一刻,一把未出鞘的剑横在了他面前。“你读书的时候没人教过你对别人的问话要好好回答吗?”
书生骇然,人都被吓清醒了几分,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抵住剑鞘,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看了看身前握剑的晏星垂,冷汗直流:“这位女侠,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晏星垂没搭理他,只是向他身后扬了扬下巴。
书生连连点头:“了然,了然。”
他转过身,面色愁苦的看向程韫玉。
程韫玉冲晏星垂轻轻的笑了笑,又满面冷肃对书生开口问道:“你既然无凭无据,缘何要空口白牙的污蔑人?”
书生振振有词:“这怎么能算空口白牙?谁不知道圣上与那女夫子早就相识,这其中的猫腻谁能说的清?”
他一顿,又心虚的解释道:“当然,我没有要说圣上偏私啊,定是那女夫子欺君罔上蒙蔽了圣上。”
程韫玉单手负在身后:“夫子所作《平粮策》、《维新策》、《裕民策》三策鞭辟入里,《青山赋》、《麟台赋》、《绣心赋》三赋字字珠玑,兄台既然敢质疑夫子的才学,想来因是作有佳篇,不知可否拿出来给我等欣赏一二?”
书生的脸红了又白,他要是能做出此等佳作,早就考取功名,又何至于在此买醉。
晏星垂放下手中的剑:“原是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
书生被戳中心事,也顾不得剑了,恼怒道:“你不过是个小女子,既敢如此说我!”
晏星垂“啪”的将剑置于桌上,发出的声响将书生吓得一抖。
她反问道:“为何不敢?你说我们是小女子,那你莫不是自比大丈夫?”
书生一脸傲然:“我等男子生于世,读书明智,自可谓大夫夫也。”
“我倒是不知你这个所谓的大丈夫又有何厉害之处?文不成武不就。明明是个读书人,读的那些圣贤之礼我看是半点没留在你心里,不想着苦读诗书报效朝廷,竟是来酒楼买醉挑剔女子,真真是荒唐。”
书生抬手指着晏星垂:“你,你,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晏星垂眼神一厉,书生赶忙缩回手放在身后。
程韫玉淡然道:“大丈夫生于世,当俯仰天地,立不世之功。夫子之才,士林皆闻。当今皇后武将出身,武艺超凡,此二位建立女学之功才当的起大丈夫之名。”
“这世间女子所作之功业并非不如男子,只是不曾有过机会罢了,而今女学之风新起,正是改旧置新的好时机。你自以为比我们女子高一等,却故步自封,信口雌黄,心胸狭隘,竟也敢称大丈夫?”
程韫玉顿了顿,又淡笑补充道:“我看小人二字反倒与你甚是相配。”
话音刚落,忽闻隔壁一桌的姑娘高声拊掌称赞:“两位姑娘说得好!”
“啪啪啪。”
酒楼里响起拊掌声,晏星垂扫视一看,原是坐在楼里的几位姑娘正笑容满面的用双手击掌。
前头那位先开口的姑娘见她看过来,还冲她挥了挥手。
晏星垂笑弯了眼,也冲她挥了挥,那位姑娘顿时更卖力了。
书生的脸色青青紫紫的好不精彩,他面色铁青的看着程韫玉,激动的握拳迈步向她走去。
雪白的剑锋横档在他身前:“你想做什么?”
晏星垂早先一步的站在了程韫玉身边。
这次可不是没出鞘的剑。
书生连退几步:“没什么,没什么。”
他也不敢再留,立即转身灰溜溜地快步出了酒楼。
晏星垂拉着程韫玉坐回位子上。
裴照野高兴的像是自己赢了胜战一样:“你们太厉害了!刚刚那家伙脸色实在太精彩了,真是活该,让他无凭无据就乱说。”
他前头其实激动的不行,如若不是沈知微按着,说这事最好交给星垂和韫玉来解决,不然他早就冲上去了。
晏星垂瞄了一眼沈知微。
沈知微收到她的视线,桃花眼里泛起笑意来:“是很厉害。”
晏星垂得意的翘了翘唇角。
虽然沈知微出手足够大方,但他们这一路毕竟是在船上,吃食丰富不到哪去。
几个人兴致勃勃的开始点菜,楼里的伙计很快就把他们点的吃食一样样的端上来。
见客人们的事顺利解决,说书人一拍醒木:“今日这程夫子是出尽了风头,但这在科场上出了名的女状元却不只她一人。”
“集英殿上夺魁首,金麟台前显真章。明日就让咱们来聊一聊这位新晋的大明女巡按。”
晏星垂有些意动,但他们只打算在此修整一天,明日就要启程骑马前往南州县,显然是赶不上听说书了。
其实如果她提出想多留一天,大家也一定会同意。
晏星垂偏过头看向程韫玉,但是她总觉得韫玉很着急。
虽然她不清楚韫玉在急什么,但总归还是早点到南州县比较好。
程韫玉察觉到晏星垂的目光,偏了偏脑袋:“怎么了?”
晏星垂弯了弯眼眸,抬手指向靠着程韫玉那边的红烧排骨:“我够不着那个。”
程韫玉浅笑:“是我给你夹过来,还是把这道菜换个位置。”
“韫玉可以帮我夹一个,不,两个过来吗?”
程韫玉笑着应了,抬手挽袖用公筷给她夹了两个排骨过来。
晏星垂捧起碗美滋滋的接过排骨。
用完饭,晏星垂满足的摸了摸肚子,外面的饭就是比师父做的香。
沈知微和裴照野起身去柜台和掌柜的定他们今夜休息的房间。
晏星垂摸着肚子,想起件事来,她偏头去看程韫玉:“韫玉知道这里哪里有卖鱼的吗?”
程韫玉虽然不清楚晏星垂为什么要问这个,还是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我记得在城东那边是有一片鱼市。”
“星垂是要买鱼吗?”
晏星垂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要买新鲜的鱼的话,现下估计是买不了了,鱼市一般三更天开放,这时候的鱼也是最新鲜的。”
晏星垂若有所思,然后凑过去亲亲热热的挽住程韫玉的胳膊:“韫玉,那我们明早去买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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