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地处中原，古来富庶，乃有“神都”美称。胡七和祁允刚到洛阳歇脚，就直奔龙门石窟。用胡七的话来说就是，神经紧绷之前，他得放松放松，来洛阳不看龙门石窟那还来个鬼。

他们来龙门石窟这天，天半阴不晴，将雨非雨，石窟群在这样的背景映衬下，更显肃穆。众佛端坐，金刚怒目，胡七看着满天神佛暗暗缩了缩肩：“怪怕人的，我要是妖魔鬼怪，在这儿都不敢抬头……”

祁允一笑：“《水经注》载：昔大禹疏龙门以通水，两山相对，望之若阙，伊水历其间，故谓之伊阙……”他还想发表一下见解，被胡七搭上了肩：“老允，说人话。”

“……”

“卧槽真雄伟啊！”胡七转着圈圈，“老允，这就是人话，是不是简单易懂？”他一个人嘀嘀咕咕：“老允，说真的，这里的石像真的太逼真了，我都怀疑晚上游客全走光，它们能站起来围着唠个嗑什么的……”

“也不是不可能，”祁允故意吓他，“古代很多文学作品都有类似创作，比如《聊斋志异》中的《画壁》一则，就是讲人有妄念进入了壁画中，画中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宛如仙境。画中女子交游相和，呼朋引伴，她们不止唠嗑，现实中的女孩们能做的，她们都能做。这还是二维的画呢，石窟群像可都是三维立体的，唠起嗑来更带劲。咦，胡七，我们嵩山也教文化课的吧？”

“……上课的时候光顾着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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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哉逛到天幕渐沉，胡七有些撑不住了：“老允，找个地方坐坐吧？”

祁允看了看表：“陈询差不多也该到了，我们去景区外的茶馆坐坐，我发定位给他。”

茶馆有包间雅座，两人坐进去，整个人仿佛都被静淌的时光裹束，这种束缚感让人感到心静、安全。

胡七倒了两杯茶，一杯自留，一杯推给祁允：“老允，我有点紧张。”

“紧张个鬼，又不是让你来相亲的。”祁允说话风格越来越胡七化。

没一会儿，包厢外响起了笃笃的敲击声，外面人喊了两声“师哥”，祁允上前去开门：“快进来，”他指了指胡七，“这是你胡七师哥。”

陈询是个青涩的年轻小伙，偏瘦，但是肌肉线条分明，看起来很健康，一看就知道在嵩山学艺时体能课肯定没睡觉。

他看见胡七，有些激动，眼睛里的小星星闪闪烁烁，赶紧上前抓住胡七的手：“胡七师哥，知名校友！师哥，你好，你好！我叫陈询。”

“……”胡七转头看向祁允，“我……这么有名的吗？”

祁允笑着呷了一口茶：“还行，还行。”

他们很快进入正题。

“说说你的案子吧，听说丢了个女孩儿，女大学生？”祁允问。

陈询坐在他俩对面，眉间结着郁色：“说是丢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八成凶多吉少了。”

说到丢了个人，胡七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本能反应是不是被人抓走取影子了，刚想说检查一下影子还在不在呢，又一想，不对呀，“失踪了”，那就是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法查看影子。

陈询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轻轻贴着桌子推过去给胡七他们看：“就是这个姑娘，今年刚读大二，名叫江盛涵，毕业于本市最好的高中秀泽一中。她的爸爸江海是本市知名企业家，之前经营一家小企业，经济尚可，这两年才发迹，生意越做越大。”

胡七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儿，长发飘逸，笑容灿烂，这个年纪，正值青春韶华，美好的像朵花儿。这可怜的姑娘却枯萎在无人问津的下水道里，孤独地**、霉烂。

祁允只看了一眼便撇开头。当初他也是这样掏出了柯凌凌的照片，给胡七看。

世间的美好以极其惨烈、相似的形式败亡，一双黑手从黑暗中探出，直刺心脏，一瓣一瓣地将肉撕开，血肉模糊取代了记忆中的巧笑嫣然。

祁允强按着内心的不安，问：“她是怎么失踪的？绑架？”

“对，对，是不是绑架？想从她爸那儿敲一大笔钱？”胡七也应和。如果是绑架案，那对方就是求财的，受害者生还的可能性极大。

陈询摇头：“相比绑架，更像报复。”他又掏出了另一张照片，并排摆在江盛涵照片的旁边，“这是犯罪嫌疑人，邱彩云，之前任教于秀泽一中，是江盛涵高中时的老师。”

“犯罪嫌疑人都有了？！”胡七吃了一惊，照这样来说，此案应该不难破，所谓犯罪嫌疑人，没有一定指向性的证据，是不可擅下结论的，既然明确了目标，那基本**不离十了。

胡七看见邱彩云的第一眼就被震住了，照片上的妇女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但是美貌仍然攫魂夺魄，那双眼睛流光溢彩，恐怕电影明星都难及。

可以想见，这个邱彩云年轻时是怎样一等一的大美人，她工作也体面，任教于全市最好的高中，可见其才华。想来她的配偶、子女也是极优秀的，是个家庭美满、事业通达的命格。

但是陈询接下来的话彻底颠覆了胡七所想：“这个邱彩云，命不大好，我们查下来掌握了一些情况。她不是本市人，十来年前带女儿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独自带着女儿，没有丈夫。她很要强，一开始从家教做起，慢慢地去私立学校代课，由于教学出成绩，各家公立学校争相抛出橄榄枝……但是这个人很奇怪，我们查不到她的任何学历证明，教育经历也是空白，就好像这个人之前就是以黑户的身份在生活。在秀泽一中任教也是校长特批的，属于编外人员，不占用编制，也就没人追究她的学历。再加上她教学确实很出成绩，很多家长都愿意把孩子放在她班上。”

“这个人有问题，”祁允职业敏感度很高，“她女儿呢？她不是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女儿？我能不能见见？”

听祁允问起这个女儿，陈询脸色凝重：“她女儿没了，要不说她命苦呢……”

“怎么说？”胡七和祁允心里都紧跟着一沉。

陈询从手机里调出了自己一直保存着的照片，照片内容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他指了指标题：“几年前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滴滴司机案，邱彩云的女儿余宸就是其中一名受害者。她死的那年，刚上大学，才十九岁。”

胡七盯着报纸上的黑白色，心上罩了一层阴霾。再看祁允，已经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颓然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陈询接着说：“邱彩云可能是因为这事大受刺激，状态一直不太好。她教书仍然很认真，但没了之前的耐心，有时会因为一点小事在课堂上对学生大发雷霆。后来发生的事情，导火索就在此。有一次江盛涵上课开小差，没回答出来问题，邱彩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扬手就给了江盛涵一巴掌，小姑娘当场就哭着跑出教室，情绪失控，几近崩溃。”

终于说到了江盛涵，祁允和胡七双手交握，身体前倾，十分认真地听着。

“在学校里，老师体罚学生是性质十分恶劣的行为，更不用说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扇巴掌。秀泽一中是省重点高中，更不容许教职工有这等恶劣行为，这事一出，舆论哗然。后来，江盛涵的父亲江海找到了学校，校领导十分重视这件事，特意在校长办公室把双方当事人都喊来，至于双方协商了什么、聊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猜也能猜到，无非把当事老师邱彩云批了一顿，在家长面前表示将严肃处置这种目无法纪、抹黑师德的老师，学校出了这种事，让施行体罚的老师给学生道歉也是必走流程，那天，估计邱彩云受的屈辱不小，如果碰上好说话的家长，道个歉赔点钱，再写个保证书，学校内部处理一下，也就过去了。但是如果碰上不依不饶的家长……这事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后来走访了当时邱彩云同办公室的同事，他们说那天邱彩云回到办公室伏在桌上痛哭了一下午，从没见过她情绪这么失控。没过多久，她就请辞了，相当于是被动离职吧，算是丢了这份工作。”

“这就是动机？”胡七几乎能肯定：“这就是犯罪嫌疑人的动机。”

“何止动机，其实我们算是有了铁证，”陈询道，“江盛涵失踪在十一长假过后回学校的路上，到了大学所在的城市，下了高铁她打了辆出租车回学校，大学城在郊区，当时天已经黑了，看起来是个危险因素。我们找到了那天的出租车司机，司机说快把那女生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那女生非要提前下车，他好心不让，最终拗不过，提前放那女生下了车。我们调了当天的监控，幸好还没有被覆盖，但是郊区那段路很偏僻，探头很少，江盛涵下车前后的视频没有记录，却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邱彩云出现在监控镜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