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什么时候到的敦煌啊?怎么不早联系我们?”丁小酉靠着楼梯扶手,一眼望下去,见他身边站着祁允,便安心许多,——好歹还有个靠谱的。
“师父,师叔……”郁苍挺高兴地打了招呼。
胡七一跃步蹿上了几步,眼睛里闪着满天小星星:“哟,小五,小酉,这么巧啊!你们怎么也在……”他说着眼珠子滴溜溜转向葛杏花,一下子觉得葛杏花身上八成有点东西。
丁小酉也看向葛杏花:“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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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坐在颜悦家的客厅里,将江盛涵团团围住,各人眼中情愫复杂:好奇、关切、担忧……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一时默坐,最后还是胡七忍不住了:“你就是江盛涵?邱彩云是你老师?”
江盛涵此时已十分清醒,事情的来龙去脉早在心里捋过了一遍,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敦煌、在这个名叫葛杏花的妇女家里。
听胡七这么问,她本能地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邱老师……你认识邱老师?”
“是啊,她被抓起来了,不能来敦煌看你,托我们来找你。”
“抓……抓起来……邱老师怎么了?”江盛涵一激动,手里的杯子差点落地。
“别紧张,”祁允道,“她没什么事,就是此前被怀疑是‘杀害’你的凶手,既然你没事,她的罪名自然就不成立了。”
听祁允这么说,江盛涵平静下来:“怎么会……其实我已经挺长时间没有见过邱老师了,我知道我是在回学校的路上遇上了坏人,邱老师怎么会被牵扯进来呢……”
“她知道你出了事,赶去救你,探头记录下了她把你带走的场景。”
祁允和胡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江盛涵听完,泣不成声,她一边抹泪一边念叨:“我得回去,去给邱老师作证,让坏人伏法……”
“我送你吧。”祁允实在不放心刚刚经历生死关、苏醒没多久的江盛涵孤身一人上路。况且,他还想再见一见邱彩云。
“早点回来,”丁小酉叮嘱,“敦煌近来不太平。”她叹了口气,“就在你们到之前,鸣沙山景区丢了个女大学生,至今没找到,我怕还要生事端。”
祁允微微蹙起眉,胡七一脸悲愤:“不会又……又……了吧……”
“总之,”丁小酉心情沉重,“没找到就是凶多吉少。”
胡七不说话了,他不敢说。鲜活的生命不是指间沙,从指缝里漏过就没有了,可以当做不存在。这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家庭,亲人余悲,永难消减。
祁允一语点破关窍:“那女生是孤身一人来敦煌的?有没有同行者?如果有,去查与同伴关系怎样,失踪当时同伴有没有在场、有没有看见什么……还有女生的其他信息,籍贯、学校、性格,甚至长相,越详细越好……”
丁小酉恍悟,祁允说的这些,此前她确实没有考虑过。当时只道女生失踪了,很有可能是非自然力量所为,却未考虑过,即便不是人间道上的事,也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祁允忽然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葛杏花:“你知道敦煌失踪的女孩儿在哪吗?你也有女儿,敦煌有异象,人人自危,你也会担心你女儿遇到危险……像你年轻时一样,被人拐来异乡……”
他曾经同邱彩云求证过,确信葛杏花也是为人拐卖的可怜妇女,既这样,应该会共情失踪的女孩。他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抱着葛杏花知道些什么的侥幸,毕竟,葛杏花与邱彩云都知道“酉仙”的存在,她们是能够理解人间道之外的信息的。
葛杏花眼中明显波澜四起,但强自镇定:“我……我能知道些什么。”
说完,便转身忙去了。
丁小酉咂摸着祁允的话,又想起葛杏花之前一再强调的“雷音寺”,更肯定了葛杏花多少知道些什么。
她一回头,却见一直旁观的颜悦脸色惨白,不禁问:“颜悦,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
颜悦无措地对着手指,眼泪顺着两颊滑下来,她的声音轻如细蝇:“我……我不知道我妈妈是……是被拐卖的……”
从前只知道妈妈不爱她,以为妈妈年轻时少女心性,为甜言蜜语所哄骗,选了她父亲,结婚后才发现人是会变的,婚前的甜言蜜语也会变成争锋相对,柴米油盐的琐碎冲淡了当初的温存与甜蜜,所以才会把婚后的生活过成了满地鸡毛,她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妈妈年轻时轻易托付了人,如今悔不当初。
原来想错的是她,妈妈不是真心错付人,而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她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罪恶。
丁小酉抱着颜悦,满为心疼:“那就帮你妈妈,找到她的家,送她回家吧……”
颜悦伏在丁小酉肩头,低声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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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允带着江盛涵离开后,胡七自作主张要留在颜悦家吃饭,丁小酉“囧”然:“胡七,你……要不要讲究点‘客气’?”
“客气什么?”胡七义正辞严:“是那个邱彩云让我们来找葛杏花的,她说葛杏花是她好姐妹,我们帮了邱彩云这么大忙,吃顿饭很应该吧?”
丁小酉真当他这么不着调,胡七忽然压低了声音:“小酉,你不知道,我觉得这个葛杏花有点古怪——邱彩云的手机上收到了葛杏花发过去的一条短信,葛杏花知道你要去敦煌,还称你‘酉仙’,你看嘛,她早就知道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这几个字,你能说轻点吗?”
趁着颜悦去帮忙做饭,胡七和丁小酉、郁苍复盘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彼此交换了信息。
胡七握拳:“这个葛杏花让你去雷音寺,绝对就是传说中被风沙埋在地底下那个吧?!有古怪啊!要不……”他探过头,四下一瞅:“我们今晚住在葛杏花家吧?”
“……毕竟,你们帮了邱彩云这么大忙,住一下很应该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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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丁小酉不小心将汤汁洒在了身上,颜悦放下碗筷,很热情地带她去自己房间换自己的衣服。
颜悦的房间很整齐,布置也很简单,一张床、一面橱、一套桌椅,没有其他多余的杂设。她将洗干净、叠放整齐的几套衣服放在床上,供丁小酉挑选,丁小酉选了一套简单的休闲装,回过头正要说谢的时候,目光停留在书桌上的照片摆件上。
她放下衣服,怔怔地走过去,指着照片上的人:“你……认识他?”
照片上,两个孩子站在花坛前嬉闹,笑得很灿烂。女孩应该就是颜悦,而男孩……
是原烨。她知道七八岁的原烨长什么样子。
“他叫原烨,是我妈妈好朋友刘兰阿姨的儿子……”颜悦指着照片介绍,完全没有注意到丁小酉表情的变化,“小时候,我妈妈还有几个朋友走动,她虽然经常心情不好,但是这几个阿姨来我们家看她时,她是很开心的。刘兰阿姨隔两年就会带原烨来我们家玩,但是……后来……好像就断了联系,我也好些年没见过原烨了。”
说到后面,颜悦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可以想见,童年的那段回忆,应该是她难数的快乐时光。
葛杏花性格暴躁粗粝,对颜悦时常打骂,颜悦幼时,鲜少见葛杏花的笑脸,只有在那几个阿姨来家里时,妈妈才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她温柔许多。所以小时候,颜悦特别期待妈妈的小姐妹来她们家做客。
“那你还记得除了原烨的母亲刘兰之外,你妈妈其他小姐妹的名字吗?”
颜悦刚才说,小时候时常来她家里做客的,不止刘兰母子。丁小酉心里盘算着,如果她没想错,邱彩云也一定常来,如果还能问出其他人的名字来,那即便葛杏花不配合,从其他人那里突破,也许就能拨云见月,解开她心底的谜团。
“有个很漂亮的阿姨,妈妈让我喊她露姨,她在我们家住了一个多月,身体很差,一直躺在床上,妈妈照顾她……她很喜欢我,一直陪我,我也喜欢她,可是,可是……”颜悦说着说着,想起了深埋心底的童年心事,悲从心来:“后来,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我问妈妈,妈妈说她丢了露姨的联系方式,找不到她了……我……我……我好想她啊……那个时候我年纪太小了,很久都没有见到露姨,我好像忘了她,妈妈再也没有提过她,我也记不起来,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颜悦蹲在床沿呜呜地哭泣,露姨……她真的忘记了,只这一次,丁小酉让她回想,忽然就那么容易地捅破了遥远记忆的朦胧纱纸。
“露姨……我很想她,很想她……”
是清露。
丁小酉隐隐有预感,颜悦口中的“露姨”就是她在原烨记忆中看见的刘兰所说“清露小姨”,那么那个时候,也许正是清露流产、住在葛杏花家休养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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