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几人小聚,各自道别回自己的房间。丁小酉的卧室在主宅三楼,套卧带书房,这是她早年置办好的长久落脚地,软装都是自己喜欢的风格,虽然很多年才回来住那么一回,但这栋宅子是每年都有朋友来长居的,因此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
书房内墙有大面落地书柜,玻璃窗框里最显眼的不是成册的书,而是两列摆放整齐的十二生肖水晶摆件,每一件都很精美,栩栩如生。
丁小酉打开玻璃柜门,挑出猴子摆件,握在手里,衬着灯光,水晶莹莹耀目。她仔细看了看,忽然喃喃:“这事……有点棘手啊。”
洗完澡入睡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高空,缺了一角的弯月好像一块出土的玉玦,穿过千古的时光,在万载寂寞的光阴里莹莹流彩。
她做了一个梦。又梦见了十二年前西宁遇见的那个男孩,她喊他,烨烨。
梦里他一直在笑,他说,小酉,你回来啦。
你终于回来啦。我等了你,十二年。
他伸出了手,想要握住眼前的虚无。丁小酉一闪身,她看见自己变成了井中幻影,水影晃动,模糊了她的脸。
那男孩明显很失望,眼神黯淡下去,像碎了一地的星光。
她忽然听见有人在黑暗里窸窣,那男孩也听见了,向后张望了一眼,他的身体忽然僵住,像被一阵风裹挟,在丁小酉的视野里退去……丁小酉急了,一下跃起,挥舞着手喝问:“谁?”
她的手拍打在床板上,一下惊醒。两秒之后,才记起自己是在卧室里,刚才那只是一场梦。但窸窣的声音却是真的……她旋即起身,揿亮了灯,一个翻身,滚落在地,起身时,屋里已经大亮,她环顾四周——没有人,地上有打落的零散物件,她的那幅画,掉落在桌下。
显然屋子里进过人。
丁小酉立时检查门锁,锁扣完好,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和上次在丰都茶楼一样,又是一起密室窃案,目标奔着她的画来。
她有直觉,这次盗画的人和上回在丰都茶楼悄没声息进她房间的人是同一拨,同样的作案手段,同样没有破坏门锁就能任意进出,居然连她的身手都抓不住!
她的画……到底牵扯着什么,竟让人这样三番五次惦记?
丁小酉将画轴摊开,仔仔细细检查,画倒是没有任何破损,也没有沾惹上污渍。画上那座山仍然三峰竦峙,巍峨秀丽。
这是敦煌莫高窟对面的三危山,也是她目击那些受害者跳崖落水、黄河边的那座山,难道……这画也是线索,与黄河浮尸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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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前半夜睡得挺安稳,后半夜开始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抻着双臂,抱头懒洋洋摊在枕头上,不时闭闭眼,假装自己在努力睡着,实在装不下去了,就看看屋外月光,干熬着等天亮。
窗户外挂着一块斑驳的影,像一滩浓墨,渗进流泻一地的月光里。那块影子不像树影,风吹就动,胡七总觉得压迫感很重,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发现那团黑影下,隐隐现出一只鞋的轮廓……妈耶,胡七大惊,心里发毛,这是有个偷窥狂蹲在那儿看他睡觉???
他胡七值得大费周章地偷窥吗??!这是碰上了死变态啊!
胡七握紧了拳,心说那个死变态要是敢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胡七就以命相搏!真是世风日下,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胡七居然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劫色!
他还没想完,那团影子忽然一动,窗户插销只轻轻一弹便开了,这是仿古制建的木制结构房子,为了追求民宿古韵,锁没有与时俱进。这点他就要批评丁小酉了,做事不周到,这民宿要是开起来,被人一投诉,麻烦不小。
胡七眯着眼睛看,窗口果然有个黑色的人影,那人速度极快,悄没声息地便翻窗进入,落地时如猫爪点落,轻盈迅捷。
看来这个死变态是个惯犯!
胡七恨得咬牙,今晚得亏他失眠,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个变态可能蹲守很久了,不知道他洗澡的时候有没有被……
啊呸!胡七惊出一身冷汗,希望变态做点人,偷窥的时间不长!
那团黑影子站在他床前,慢慢地贴近……
胡七屏住呼吸,艰难地忍耐……一双手在被子底下紧紧握住被面,万一要是被掀被子,他还能挡一会儿……
胡七心里发抖:尼玛,这是要亲上来了吗……
胡七能感觉到那团黑影压了上来,冰凉的手触到他的脖颈,他刚想躲开,却发现那双手不是要揩他油,而是死扣着用尽了力道……
这是要他死啊!什么仇什么怨??
胡七头一撇,躲过去,抡起被子反手将那双冰冷的手绕缠了好几道,一个跃身,将那人狠狠按在床上!
那人猛吃了一记,重心不稳,似乎没料到胡七竟有防备,当下落了下风,胡七刚松一口气,却被那人一脚踹在心窝,疼得他立时松手,那人一个翻转,挣脱束缚跳下了床。
胡七还没回神,那团影子如闪电一般逼近,又缠了过来……
胡七挥开了拳,几个回合下来,累得精疲力尽。对方是个厉害角色,竟能吃住他这么多拳,不知是什么来路?敌在暗,他在明,今天这亏是吃定了!他有些着慌,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反应迟钝了几秒,就这几秒钟,被对方抓住了弱点,两记勾拳,打得胡七眼冒金星。
胡七跌在墙角,幸而没倒,对方那双冰冷的手又缠了过来,如毒蛇一般直取他脖颈。和第一次一样,死扣着用尽了力道,他一撇,躲过了要害,却发现那股力道已经削弱,即便被扣住脖子,也不会伤及要害……
胡七一愣。忽然觉得方才几个回合的招式,隐隐有些熟悉。
他才想收手,对方却没有给他半丝喘息的机会,收了拳,改由掌劈,掌风如刀一般劈下来,速度极快,胡七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才躲了几下,就累得不行。他一咬牙,索性发狠,借着熟悉房间摆设的优势,摸到桌脚,伸手一拽,拽出了台灯的电线,就势舞起,台灯被舞得像重锤,狠狠掼向对面。
胡七出手极快,对方一时难抵挡,有些错神,胡七抓住机会,将电线收起,台灯狠狠砸向那个人,对方一躲,躲开了台灯,却被电线迎面劈上,这一下如鞭抽,胡七估量,对方应该疼得不轻。
果然,那边似乎丧失了斗志,一个踉跄,直挺挺往床上倒去,胡七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压了上去。
对方一身嚎叫:“尼玛,死胡七,给老子起开!”
借着流泻的月光,胡七看清了那人的脸,他脸上波澜不惊,一双眼睛却笑咧了:“小允子,是你啊!来找我喝酒?”
对方恨得牙痒:“我警告你,老子叫祁允,别喊我小太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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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好不容易从丁小酉家的冰箱里扒拉了两罐可乐,老友相见,分外快活,两人踩着丁小酉家的房顶,一路蹿上去,坐在屋脊上,对月……喝可乐。
“煞风景,”祁允很是嫌弃,“这么好的月色,我们俩,喝可乐?”
“那能怎么办,冰箱里光秃秃,”胡七将冰镇可乐灌进嘴里,喉咙口升起一阵凉意,他看向祁允,“你就凑合点,改天请你吃大餐。”
祁允是胡七在嵩山驱魔师学校的同学,已经毕业的他,供职于市局,走着大好的人间正道,在查案的过程中,偶尔会碰上一些非人力能及的事,有祁允在,总是事半功倍。
“真请我吃大餐?”
“那还能有假!”胡七胸脯拍得响:“明天?”
“现在,”祁允伸出了两根手指,指了指外面,“走,喝酒去!”
两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踩着丁小酉家的屋顶,确保这一番折腾,不落片瓦。毕竟丁小酉和小五还在睡觉,不能扰人清梦,胡七这点素养还是有的。
主要是怕……丁小酉揍他。
这个点只有大排档还开着,祁允很不挑,对路边烧烤摊很满意,两人就树下一桌坐下,点了三大盘各类烤串,一箱啤酒地上放着。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忆往昔,情到深处,眼睛里泪光点点。
酒过三巡,胡七想起了正事:“对了,祁允,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那里?你早知道我在西宁?”
说到这个,还真触及了祁允心事:“想逗逗你,”他故作轻松,下一秒,却马上绷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胡七,黄河浮尸这件案子,你应该有耳闻吧?你也在查?”
各大门户网站铺天盖地地专题报导,网友讨论得炸了锅,怎么可能没耳闻?
胡七点头,忽然想起祁允就是市局工作的,那么这件案子,是他负责?
现在舆论这么激烈,警方的压力可想而知,难怪他感觉祁允好像很疲惫。连他都搞不定,看来这件案子相当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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