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三章

“嘬嘬嘬,猫儿,猫儿,来来。”茗生捏根草蹲在廊下树荫里逗花丛里的猫,清晨楚凤训给江文梧喂了冰盐水后上班去了,留下他在这里看顾。

监狱医务室那回他记着,这次万不敢掉以轻心,后窗都用木条挡了,只开前窗,门也上锁,绝不让江文梧在庭审前出什么岔子。

“茗生长官。”

此言一出茗生顿时从地上弹起,回头戒备地看着窗内人。

“江长官有何吩咐,我们长官让我在庭审前看好了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吧。”茗生几步上阶,在距窗两步处停了脚。

“此刻几时了?”江文梧头依旧昏沉,脸上倒有了几分血色。昨夜不敌,被闷一晚估计是中了暑气,算来估计耽搁不少时间。

茗生回头看一眼太阳,回道:“十点左右。江长官饿吗,我叫人送吃的来。”

“我不爱吃你们这里的东西。”江文梧以余光察看四周。醒来时非但身边无人,还是个不认识的地方,一看只有茗生在守,估计又是在楚凤训哪个秘宅。“承蒙照顾许久,未曾答谢,不如今日我请你吃顿饭。”

“长官让我在庭审前看好江长官以免出现意外,江长官大可以告诉我想吃什么,我找人去寻。”茗生不动声色挡住他的视线。

“我大病初愈,能闹出什么动静,何必对我如此提防。”江文梧将手腕伸出来,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鲜明红痕及零碎的淤青十分显眼,“铐着我也行,我要出去吃饭。”

茗生只瞧一眼就别开目光,心里一横,说:“恕不能从,江长官有别的事再唤我,我就在门口。”

“我暑气方退,若饿晕在这里,下午庭审去不了或说错了什么话,被问责的不只我一人。”江文梧倚墙,“问责事小,不过若是因此误了楚长官什么事,我是无所谓,你怎忍见他因此心力交瘁?”

茗生扭头不去看他,说:“我才不听你的花言巧语,反正不能出去,你要吃什么我叫人去买就是了。”

“你的长官没时间管我,是在查案吧,他托我看的账本我也还没看,可我实在没有力气。”江文梧叹一口气,作势转身离开,“监狱那些事是个误会,我早与你家长官串通一气,不过是作戏要作足,还以为他早已与你解释过,原来我还背着恶人的名。”

江文梧轻瞥一眼仍负气的背影,拉上窗帘走向屋内又躺回床上。米白的被褥柔软非常,还带有阳光的味道。

此屋位于参天树下异常阴凉,清风也带花香,屋内陈设简朴但十分干净整洁,是个适合休息的地方,不像那逼仄的休息室。

昨夜闷热犹在眼前,楚凤训紧闭的眼、痛苦至极的梦魇还有喃出的名字真是令人意外。

江文梧垂眼,在枕头下发现一块淡青的丝绸。他伸手一抽,一方破了一角的手帕呈在眼前,丝绸华贵,帕上唯绣有几枝柳条。

“你手腕受伤了,我不铐你,赶紧去吃饭赶紧回来,下午两点就庭审了。”

茗生打开门锁闯了进来,江文梧把手帕塞回去应声起床。

踏出军务院大门,江文梧回头看了眼那掩盖在密林之中的小屋,目光又移到板着脸的茗生身上。

“你想去哪里吃饭?”

“江长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跟着江长官走。”

“喜雨楼,临江楼,花重楼。”江文梧罗列一遍出名的餐馆,片刻便拍板定论,“花重楼,走吧。”

花重楼位于春柔大街,以火锅出名,其菜品有朔州府来的牛羊肉、西海司进的海鲜、昭州府难得的野味等等,各地的食材在此处都可见,店门常是大排长龙。

尚未至饭点,此时人少,二人进楼便在大堂内随便找了一处坐。江文梧把菜单推给茗生,尝一口店家上的茶水,不想一股辛辣直冲脑门,连忙拿帕子掩住口鼻咳了几声。

茗生紧盯着他,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也没去碰菜单。

江文梧拭去酸泪,也不再睬他,拉来菜单勾了几个菜品,放下笔叫小二取走单子。

菜上得快,且江文梧只点了一道汤和两道小炒,转眼间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茗生猛喝一口水,眨眨眼更用力地盯着他。

绝不能受其蛊惑!

江文梧端起碗夹菜,说:“待会时间到了直接去法院,不回军务院了。”

茗生抱臂,说:“不行,长官说了庭审你要和他一起去。”

江文梧淡淡一笑,咽下嘴里的东西,说:“你长官的话只在军务院里作效,现在可是在花重楼,我不与他一起难道你要绑我去?”

“未必不可!”茗生一拍桌子,盆中的汤本就满,这下溢出,湿了一片桌子。

“公共场合,打架可不好。”

少年一身红色长衫,走动时耳下玉环轻响,捏一把小扇徐徐走来。

“在下赵子夭,是这花重楼的当家。”他抖开扇子半遮面,对二人说完又转身朝身后男子笑,“哥哥先上楼去吧,我待会再去寻你。”

那男子看眼端坐的江文梧,伸手往赵子夭后背捞了下便走了。

茗生转身挪步挡在赵子夭面前,客客气气地说:“赵公子,这是军务院内事,你不必管。”

“内事?”

赵子夭仿佛听到极其好笑的话,以扇掩面大笑一阵,耳下玉环晃得厉害。待笑尽了,一敲扇子收回手中。

“我可不曾听说江长官是军务院的人。”

“楚长官命令已下,此事就是内事,还请赵公子不要为难我。”茗生强硬地拦在他面前,不让他有接近江文梧的机会。

赵氏是前朝皇族,自前朝灭后只剩这裕王一脉尚存于世。裕王赵烔逃至宿州得温子岚庇护,受世家待遇,享荣华富贵。但其后裔凋零,赵烔收了一孤儿取名赵子忠为义子,而面前这位赵子夭是他唯一亲子。

虽贵为前朝皇族,但赵子夭并不受世家待见,且其欺软怕硬,行为疯癫,寻常人见了他都得躲得远远的。

茗生可不希望这个节骨眼上江文梧和赵子夭扯上什么关系。

“长官,我们换处地方……”

“别啊,我给你们免单。小二,每样菜都上一遍,还请茗生长官入座。”赵子夭伸指点在他肩膀上,用力向后推了几分,直到江文梧的脸在他面前露出来,“江长官,你怎么一声不吭,我可是听说你能言善辩,巧舌如簧呢。”

江文梧浅笑,回道:“不敢当,茗生,坐下吧。”

茗生眉头一紧,正欲往江文梧身边走,一把红扇却挡在身前。

“这里好热的,江长官看起来不像是个受的了热的,茗生长官就不要挤到他身边了,就近坐吧。”

赵子夭手腕用力,扇面拍着茗生的胸脯将他逼回原座。

“那我二人就谢过赵公子了。”江文梧举杯道谢。

“不客气的,其实我也是想与江长官交个朋友。”赵子夭凑近他,将扇子点在他举杯的手上,“不知江长官愿不愿意。”

眼见他行为越发暧昧,茗生正要拍桌起身,江文梧一把拽住那往他衣领里探的扇子。

“赵公子,我二人今日来此只为吃饭。”

赵子夭神情黯然,问道:“江长官这般绝情,让赵某伤心。”

“赵公子,多谢你的好意。我们长官饿了,要吃饭了。”茗生推开椅子就要过来。

赵子夭见状遽然身子一软,直接扑进江文梧怀里!趁他尚未动作又连忙推开他狼狈地向后躲,满面惊恐与羞愤。

“江长官既不愿与赵某交友明说便是,这般无礼置赵某于何地!”

他这一声洪亮,堂内食客皆看了过来,见江文梧手里还捏着赵子夭那把红扇,窃窃私语瞬间挤满正堂。

茗生愤怒无比,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胡说八道?分明是他意图非礼我!”赵子夭眼中已然汇泪,“扇子在他手中,大家都看到了!”

“都是男的,他非礼什么了非礼!你自己往我长官身上扑的,还贼喊捉贼!”

“男人之间怎么就没有非礼了,他摸我腰!你还想颠倒黑白,说我勾引他?”

“嘿你这人没理硬说理是吧!”茗生气急,就要撸袖子去揍他,突然感觉一道目光,看过去正是江文梧在使眼色。

江文梧将扇子置于手心递过去,说:“实乃误会,赵公子。你方才脚前有滩水,江某怕你滑倒欲出手相扶,可惜晚了一步。你受惊了,我陪你去歇息以表歉意可行?”

赵子夭将手覆在扇子之上,大声道:“原来是误会,差点就污了江长官名声,是赵某的错。既江长官有此心意,那便随我同去三楼雅间休息片刻。至于茗生长官,好好吃饭吧。”

话音一落,几个人走过来围住茗生,他着急地张望,只见江文梧回头的一句唇语。

在这等我。

“好哥哥,要请你真是难呢。”门一关,赵子夭便迫不及待地往屋里人身上扑。

江文梧后撤一步,用扇子抵住他的额头,向下一挪挑起那又小又尖的下巴,说:“前朝裕王赵烔之子,怎么沦落到与男人厮混的地步?”

赵子夭并无难堪,而是慌乱地催促着,玉环的响动声越大,他的面色愈加红。扇子滑过伸长的脖颈,靠在衣领处,他难耐地轻哼:“哥哥疼我。”

“原来是你。”这一声把江文梧拉回那尴尬的夜,他用扇子拨开赵子夭衣领,望见里面青紫一片,“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你找错人了,我不玩这么大,也背不起这口黑锅,那位长官可还在等你。”

赵子夭难受得低头啜泣,猛地抬臂推开扇子,撞入江文梧怀中抬头狠狠亲了口他的面颊。

“好哥哥,我不比你美,但也算清秀可人,不要嫌弃我。”

他手指灵活地解江文梧的衣裳,止不住地颤抖着在他身上蹭动。江文梧比他高许多,一时被掣肘无法挣脱,推搡间二人倒在床上。

“好哥哥,疼我。”赵子夭今日铁了心要让江文梧让这替罪羊,越发放肆。直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耳边炸开,赵子夭手一抖松开江文梧的衣服,捂着脸倒向一边。

“我悯你可怜,本不想与你计较,但看来是我太心软了。”江文梧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看向仍僵着不动的人,“清醒些了没?我问你,陈莽莽的事,你是不是有参与,你们的目标不是姚际法,这招声东击西到底打谁?”

齐嘉则那次宴上领了支票后,他的小弟们所有底细都已露于江文梧面前。

“陈莽莽有个相好,是名男子,二人常于花重楼幽会。”江文梧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被抓前夜,你们也是在这张床上厮混吧?”

他的手指敲在木质扶手上,赵子夭一惊,蜷得更紧。

江文梧面上玩味的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容情的严肃,说:“他上头的人你不知道,可他在粮所的帮手你应该很清楚,毕竟是一家人。你哥哥今日有去上班吗?昨夜发现账本是假,他应该很着急吧,否则冷夜深巷,他不是不怜惜你的人,怎舍你受皮肉之苦?”

楚凤训喂完他冰盐水不久他就醒了,起床翻了那账本,这才理清思绪。那本账本所盖公章绝非伪造,能碰到公章的人只有粮所所长——赵子忠。同时,他也是个极好的倒卖粮食帮手,但他绝不会让此事败露,阴账所藏之处是个机密,旁人难知。

而林谒阁如何拿到那本账本?他与赵子忠并不相熟,此事也与他无关,那便是有人交到他手上。兹事体大,他深知其中利害,断不会留账本于身侧,亦不会将其送回或是放进政务院那等龙潭虎穴,所以军务院是最好的选择。

赵子忠对赵子夭这个弟弟知无不言。赵子夭从赵子忠嘴里骗出阴账所在,偷出账本给了陈莽莽处理。陈莽莽身为通传,接的就是问政司和银库司。

“身上还疼吧?打下姚际法不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把阴账送到楚凤训手里,火又往姚际法身上引,你要借他的手扳倒谁?”

江文梧的手指叩了几下扶手,慢慢停住。面色突然柔和起来,声音也放缓了。

“赵公子,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