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她变成他已经快两年了，如今的他叫莫辞安，是那个带他回来的好心的女人取的名字，他还认了她当阿娘，从此跟着她男人莫山的姓。

没有搞错，是那个又高又壮的、有人找他预谋卖掉自己的男人。也是因为如此，他平时比较爱和女人、也就是胡秋月亲近，毕竟她这副小身板太需要一个母亲了，来莫家寨这里么久还是跟当初一样的水土不服，六七岁的年纪了个头还跟四五岁的一样没怎么变，细胳膊细腿，走个山路没两步就气喘吁吁，不然今天也不会独自被放到荔枝林里来玩耍了。

不过这片连绵不绝的园林对他来说真的太大太大了，细数下来，这一天看着装载五六百斤荔枝的货车整整拉了二十三辆还没拉完，而且在他中午回去吃饭的间隙还有几辆参与进来也说不准。非但如此，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植上，枝头还挂着单个的卖相差的，模样跟小红灯笼差不多的也没有被收走，全是他可以吃的——前提是他不拉肚子的话。那么大一片地方，他走上一天他也走不出去。

想起他才来莫家时又吐又拉还起不来床，下地就变成了软脚虾一样。最开始还以为是当初受伤感染了，加上蚊虫叮咬太过严重引起，接连几天秋月阿娘给他熬了许多草药来沐浴，可外伤都在结疤了还是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在后面大半年几乎是在小床上度过的。

那段痛苦的经历也许就是他灵魂融合身体的过程，期间全程是秋月阿娘一把屎一把尿给伺候过来的，也让他从腼腆不好意思到面不改色的随时能爬她背上去外面逛逛——说是逛，她们只出过莫山家的自建房，走过他的荔枝林、龙眼林和甘蔗林，再就是种植了少许季节作物的小后山，也就是当初他醒过来的地方，其它的没有被允许去过。

就算是秋月阿娘也没能允许出去过。再外面听说也是莫家的地盘，据说莫家是这片土地最大的家族，除此之外还有黄、韦、梁等几家小姓，一起占据了这块连绵不绝的山地，聚群而居，除了本地人开车往外运输水果蔬菜农作物，基本与世隔绝。

就连家里的电视都只能看到不满十个频道，莫山却老神气了，还连续跟他炫耀了好几天呢！

真是的，他只是配合身体年龄装傻，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好吗！

后来，据说是莫家寨最有“能力”的阿慧婆婆上门给他看过之后，才说出了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阿慧婆婆据说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她时常身穿紫黑色的大领对襟，绣花腰带下着罗裙，头上裹着黑底红边的头带，看样子有点像瑶族人。

她的样貌非常周正，丝毫没有普通老太太那种衰老，皮肤有些苍白，眉毛有点短，眼睛却非常黑，看着你的时候总觉得无所遁形。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来过几次就跟着秋月阿娘钻茅厕几次，神神叨叨的，吓得他一度以为自己成年人的芯子暴露了，为此还壮着胆子抱住了莫山的腿用本地话喊了好几声阿叔（这边的风俗是父亲叫阿叔母亲叫阿娘），乐得莫山拎小鸡仔似的直把他往天上抛。

失重的感觉真的太太太可怕了，但是阿慧婆婆诡异的眼神更可怕，他只好配合的发出小孩子独有的欢快的咯咯咯的笑声，笑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还好莫山也没那么喜欢他，也就抛了那么三四五六下便拉着秋月阿娘叽叽咕咕去了。

他假装看不懂他们关门的动作，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的望天望地，也不懂什么待客之道送客礼仪，大声嚷嚷了句肚子好饿就率先到灶房去找吃的了。

三四次过后，阿慧婆婆就没有再来过，而他也就个把月间时不时拉个肚子吐两口再躺上一两天，都慢慢习惯了。可是后来，秋月阿娘的肚子却一直一直没有动静，而她还不到四十岁……

今天莫山很高兴，虽然一路跟车却没有跟去年收甘蔗那般骂骂咧咧，看样子荔枝的收益还不错，还让他回去跟阿娘提一下，他们晚上不回来了。

不回来最好！

煮饭的时候，秋月阿娘照例用干柴枝在泥土地面轻轻写上四个字：“安安过来，我们今天来学［锲而不舍］，这个词说的是一直刻下去不会半途而止……”

她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语调舒适措辞准确，这个时候的她仿佛在发光，身着朴素，容貌微微苍老非但没有影响反而令她越发迷人。所以，即使他面对的是记忆中已知的知识，却也学得非常认真。

一课结束约莫十来分钟，白粥翻滚后柴火被转移到炒锅底下，这是特意为他煮的，这时地上的字迹也会被仔细擦除，而看着洗过手后拿过青菜准备下锅的消瘦身影，他忍不住，试探出口：“阿娘，你说，我能出去上学吗？”

秋月阿娘愣了一下，手中的菜叶滋啦下锅，铁铲翻炒不停，蒸腾的烟雾将她的神情尽数笼罩，他不禁把心提着，直到起锅了才收到她的回复，“我尽量说服他。”

呼——

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她们都各自洗漱好准备睡觉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邦邦敲门的声音，期间参杂着几个说“慢点慢点”的男声。等秋月阿娘披着外套出去接应人进门后，堂屋里便充斥着各种杂七杂八的解释声。

他也跟着起来了，只是没有进去趴在门边偷偷的看，有五六个面熟的是今天拉货的司机，他们围着架着的莫山则一副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的模样。因为都是本地人，他们语速又快，他只听懂了一点点，好像是莫山喝醉了跟外人起冲突，结果一帮年轻人把他打了一顿！

不是？莫山给他的感觉好像是本地人惹不起的样子，加上他人又高大，怎么会给外人揍了？还在这个周围的人都快要休息的点就给送回来了。再说伤成这样不是应该先上医院医治然后该索赔的索赔吗？他们都不知道报/警的吗？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他住在这里那么久，居然没有见过电话，手机座机都没有见过，就连之前那么严重的水土不服也没有被他们送去过医院。如果能到山外面，能看见医生，最好能见到警/察，是不是，就能查一下原先的小安安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还能……还能让莫山放秋月阿娘走……

他一直都知道秋月阿娘是被拐来的！她根本不属于这里！她应该是一个老师，一个生活在宁静祥和的学校里受人尊敬的老师，而不是沦为走不出大山的生子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