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大伙都散去的时候，秋月阿娘还一直呆呆的望着瘫坐在椅子上的莫山没有动作。他目送那些人离开，见此只能自己去把大门关上，回来后，猛然注意到阿娘垂在身侧的那双纤瘦的手越握越紧，青筋毕露，而她微微佝偻的身姿还在缓缓挺直……

“阿娘！”直觉使然，他感到莫大的慌乱，三步并成两步凑到这个令人百感交集的女人身边，小手硬是挤进她长着粗茧的大手里。“阿娘，你也累了，先坐会儿，阿叔这里让安安来收拾。”

他在莫山面前都是能说本地话就说本地话，尽可能的表现得努力融入这里。虽然这会儿男人瘫着没动静，可谁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清醒状态呢？坐那里还壮得跟座小山似的，那么大的个头，就算受伤了也能轻易收拾她们两个菜鸟。

他不敢冒险。

“本来，阿叔明天还要跟车呢。”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他把女人安置在旁边的凳子上，小手迅速抹掉她脸上滚烫的泪水，把她即将滑落的外套又整理了一下，才麻利地去端了小半盆冷水过来。

果然，湿漉漉的毛巾往莫山脸上敷的时候，他甚至还能转过头来让人更方便的擦拭脸上的血迹……

直观的看，莫山主要伤在左脑处，伤口狰狞有点发黑，粗粝的短发像是秃了一块，大部分顺着脸颊流下来的血都是源于这里，他的左眼窝也已经开始乌青，两个颧骨红肿，有擦伤，右边嘴角也破了皮。

只怨这具身体发育得实在是太缓慢了，站着还没人家坐着高，简单的举着手也就忙活了不到五分钟就开始觉得胳膊有些酸痛，他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行了，扶我去躺一躺，让慧婆过来一趟，嘶……”莫山还闭着眼睛，粗黑的大手拨开了他的小臂，话却是对着他身后的女人说的。

他稳住了没有后退，看看莫山又看看后面，再三确认起身过来的秋月阿娘已经恢复顺从的模样，他才稍稍放下心，将手中的毛巾再次清洗拧干后交给她，回房间找出老式的手电筒，迎着黑夜出了门。

他其实并不知道阿慧婆婆住在哪里，但是他知道莫家寨祠堂建在山中最大的橄榄树那边，地处山寨正中央，那边有个交叉路口，能通往另外几家小姓的村落，也能……出去外面。

夜路很不好走，等他气喘吁吁地走到路口，远远就看见巨大的树影底下闪烁着红红蓝蓝的醒目的光芒，一大帮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其间三四个身着蓝色警服的身影被七八个年轻人围着，一个女生哭哭啼啼的诉说着什么，其余那些男生则义愤填膺的补充……

哦～原来是苦主找上门来了。

看着周边的村民都在光明正大的围观吃瓜，他也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

“……我知道他，那是莫家寨出了名的老混混……”“就是他就是他！年轻的时候就不干好事，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喜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他就是那种德行，三十岁了还娶不到老婆，听说现在这个还是他［抢］来的……”

“你们说什么？他还抢人？”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警员原本歪着头夹着小手电，双手抱着本子奋笔疾书，听到这里连忙停住开始询问起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流行抢婚那一套了，你们说的抢人是不是……”

“行了你先别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了。”另一位个头不高的老警员拉住了他，转头对女生意味不明地说道：“黄小姐，按你们的说法莫山并没有碰到你嘛，你哥哥和他同学也把人给打了，人家也没去验伤，现在我们过来就是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我们那是自卫才打人的！”女生发出尖锐的声音反驳道：“是他先过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还想对我动手动脚，我们那是自卫！”

“就是！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他莫山是什么人，我黄威是什么人，敢调/戏我妹妹，当我们黄家坝没人吗？！”

“对！莫家寨也不能包庇罪恶吧？他莫山有本事别躲啊，出来！让他出来对峙！”

“就是！我们哥几个虽然是韦家村出来的，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的，确实是他莫山先发酒疯，他就是该打，莫家寨也不能是非不分啊！”

“吵什么吵？莫家寨怎么了，莫家寨的人都在这里！想打架是不是？”没想到围观的人也发了火，几个年纪不大的男人紧跟着聚拢过来。

“都别吵！三叔公马上就到了……”后面的人连忙劝阻。“都别说了！”

“好了！大家都别较真，都听我说……”

……

前前后后那么多人叽叽喳喳的阐述着各自的说法，眼看越闹越凶，搭话的人也越来越多，吵着几个警员焦头烂额，应接不暇。

小小的莫辞安躲在人群中，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警员声嘶力竭的试图安抚着群众，可是毫无用处，后面还被激动争辩的人们挤到了一边。

好机会！他仗着小小的身板左钻右拐，溜过去抓住他的衣摆使劲就往外面扯。

“别吵了都别吵了——唉！唉你干什么？”他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在往回拽，转头发现了是个小孩后，看着这遭越发混乱的场面，怕他被旁边的人踩踏便弯腰把人拎进了怀里。“小弟弟，现在很乱，你赶紧回家，别在这里凑热闹。”

瘦高的人手长腿长，几步便能将自己送往偏僻无人的地方，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莫辞安赶紧抱着他的脖子埋首迅速描述道：“我叫小安安，今年大概七岁左右，我是前两年被卖到这里的，我的养母叫胡秋月，十三年前被拐卖到莫家寨，她应该是北方人，喜欢吃面食，她来之前可能是在附近的哪里支教，然后被拐卖到这里一直出不去，请你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小警员移动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怀抱着他的手臂还紧了紧，应该是听清了他说的话。

那边，喧闹的人声也在慢慢降低，听招呼是那个德高望重的三叔公到了，而且，他被抱着人在高处，一眼扫去还眼尖的看到了随同的阿慧婆婆。

他的心砰砰直跳，咽了咽口水，推拒着小警员的肩膀稍稍后仰拉远他们的距离，特地用小手正了正他庄严的帽子，黑黝黝的大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小警员瞠目结舌的略显稚嫩的脸庞，几秒钟后，蹬开他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