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小灶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年徽姎便在扶月和一众婢女的服侍下开始了梳洗打扮。

王府里规矩甚严,排面自也不似从前在自己家中,单是伺候洗漱这一项的就有四人,另有梳头的、上妆的,她们低头捧着不同的盆盆罐罐依次来到年徽姎面前,叫她忽然有种自己在吃流水筵的错觉。

此时雍亲王已经穿戴整齐回了前院,年徽姎等会儿也要前往正院去给福晋乌拉那拉氏敬茶。因时间紧迫,她梳好妆后来不及用早膳,只好先饮小半碗藕粉羹垫垫肚子。

敬茶这一环节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得多,福晋沉静自持,看上去不难相处,面对年徽姎的恭敬她并未拿乔,也没有多说什么立规矩的话,只是象征性嘱咐几句,便接过年徽姎递上去的茶,饮了一小口后温和地笑着叫了起。

福晋示意年徽姎入座,与之正面相对的便是早些年很得王爷宠爱的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神情怪异地盯着年徽姎的脸看,在年徽姎朝她微笑致意时却垂下眼帘去端茶盏。

待年徽姎坐定后,王府的格格们亦纷纷起身向她行礼,她也将一早就备好的见面礼给这些人分发下去,顺带着认一认陌生面孔。

一来二去时候便不早了,福晋提醒:“咱们日后相聚时日长,年妹妹,你今儿还要随王爷进宫谢恩,莫在这里耽搁了,快些回去准备吧!”

年徽姎起身告辞,回到自己的院子后重换了一身石青色圆领对襟团花纹吉服,随雍亲王一道乘轿进宫。

他们到了宫里并未见到大媒人康熙,得知康熙正在接见外藩使臣,雍亲王便领着年徽姎先去了承乾宫,给已故的养母孝懿皇后上香,随后才带着她去永和宫向生母德妃请安。【注】

相比起承乾宫的富丽堂皇,永和宫的布置就简朴许多,除了一些雅致的瓷器摆件,便唯有瓜果新鲜,檀香袅袅。

且德妃看上去果真对得起她封号上的这个“德”字,端是往那儿一坐便叫人瞧着像是个端庄持重的和善人。

不一会儿,十四贝勒同他新过门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来了,众人刚坐下没多久,雍亲王和十四贝勒便被德妃以要说些女人间的体己话为由给支了出去。

这一说过了许久,大多数时候年徽姎都插不上话,只得干坐着,观赏德妃与舒舒觉罗氏之间的亲昵慈孝。

德妃不欲与年徽姎亲近,和舒舒觉罗氏却很有得聊,她们被放出来的时候未时已至,待回到王府午膳时间已然过了。

王府的规矩,过了用膳的点便不可再正经传膳,即便是嫡福晋也不好坏了规矩叫人笑话,更何况是年徽姎这个昨日才新入府的侧福晋。

糕点小食倒是可以随时叫人去取,只是这个时代的糕点大多又干又硬,需品着茶水在口中慢慢化开,年徽姎最是没有耐心去啄这个。

她本打算叫人去拿些瓜果来充饥,不料婢女刚出房门,便有一个小太监步履匆匆而来。小太监在房门口停下,放下食盒朝里躬身打了个千儿。

声音响亮道:“小的见过侧福晋,这是王爷吩咐膳房给您单做的,请侧福晋慢用!”

年徽姎颔首,扶月笑着从荷包里取出一两银子递给了前来送膳的小太监,小太监赶忙推辞:“奴才谢侧福晋的赏,但奴才不能收,王爷规矩严,平日里不让收主子们的赏!”

年徽姎见他年岁尚小,模样瞧着也老实,于是换个说法:“我初来乍到,也该叫你们沾沾喜气,见者有份罢了!”

小太监瞧了眼年徽姎身后还未撤下的喜帐,这才欢欢喜喜地接过银子磕了个响头,退出去后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脚程倒挺快的!”扶月笑着打趣道。

两个在屋内伺候的婢女很麻利地将碗碟从食盒里取出在桌上布开,膳食份量不多,稀松摆了小半桌,四菜一汤两份糕点,还有六颗个大鲜红的新鲜荔枝。

婢女们一见那荔枝都觉惊喜,几人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想的是这位新来的侧福晋可真得王爷看中,心里高兴自己跟对了主子。

年徽姎以为婢女们这反应是稀罕想吃,便很慷慨地给屋内伺候的人每人分了一颗:“这是荔枝,有点少,就尝个味儿吧!”

她们当然知道这是荔枝,还知道荔枝长在南方,运来京城极其不易,去年夏天宫里一共才赏下来十八颗,王爷四颗,福晋四颗,李侧福晋两颗,弘时阿哥两颗,剩下的都给了大格格,今年虽没听说有多少,但总归也不会比去年多出太多。

婢女们将已属于自己的那颗荔枝小心地握在手里,谁也舍不得当即便剥开吃了,还是年徽姎说这个不吃容易放坏了,她们这才仔细品尝起来。

王爷叫膳房给年徽姎开了小灶,这本是一桩小事,堂堂侧福晋断没有要连续几顿饿肚子的道理。然而放到终日无聊的后院,此举就难免引来一些闲碎话。

年徽姎刚进府,李侧福晋便着人留意着她那儿的动静。

作为从前府里唯一的侧福晋,李侧福晋本就对这位一来便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年氏很不喜欢,现下又得知此事,深觉王爷厚此薄彼,她同贴身伺候的琼儿一遍遍细数自己当年初入王府做格格时的委屈。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发觉这似乎不能全怪年徽姎,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男人啊,都是薄情寡性,喜新厌旧的主!

李氏进府早,雍亲王早些年的孩子都没了,如今最大的一子一女皆为她所出。

女儿已经十六岁,序齿为大格格,儿子是雍亲王第三子弘时,今年七岁,也正因她在子嗣上有功,前些年雍亲王便向宫里请旨将她抬为侧福晋,上了皇家玉牒。

除了她的一双儿女,府中还有两位格格是正有身子的。钮祜禄格格产期预计在两个月后,耿格格则稍晚些,现下怀胎刚满四个月。

用完膳后,年徽姎终于得以睡上一觉,这一觉睡得长,醒时就见雍亲王已经来了,他正坐在矮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

年徽姎侧身躺在床上,惺忪着一双睡眼仔细端详起眼前之人,长脸,单凤眼,中庭略长,鼻梁直而高挺,耳位高,颧骨也略高,从面相上来说具有高智商的特征。

皮肤偏白,两腮无肉,唇不厚不薄,下颌有些瘦削,看上去庄严端正,不怒自威,神态里又得以窥见几分平和,给人一种极理智,严厉但并非无情的感觉。

对于正在被年徽姎相面这件事,雍亲王浑然不知,他看书看得入神,直到烛火被穿堂风撞得在他脸旁恍了一下他才抬起头来,恰见榻上的人正一手撑着脑袋朝他看。

“醒了?”雍亲王将书反扣在左手边的红木酸枝花几上,准备同她说会儿话。

“嗯,王爷看的是什么书?”。

“倒不是什么书,是一位姓戴的先生写的策论。”

这位姓戴的先生应就是戴铎了,年徽姎心中有数,并未就此多加议论,她翘首透过窗子看了看天色,遗憾地轻声叹了口气。

雍亲王见她这反应便猜到缘由,问道:“饿了?”

年徽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在年家可是不分白天黑夜,一天五六顿,顿顿不重样的,到他家可好,过了用膳时间便没饭吃,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破规矩!

年徽姎心里正骂骂咧咧,就听雍亲王说:“本王那里还有些皇阿玛刚赏的萨其马和银丝糖,一会儿叫人给你取来!”

雍亲王的慷慨完全是出于看她年纪小,又乍乍离家的缘故,他自己很爱吃甜食,满人擅做萨其马,这倒不稀奇,只是银丝糖难得,至今为止也就弘时在他那儿吃过几块,其余时候还没舍得赏过给谁。

“多谢王爷!”年徽姎学着那些繁文缛节道谢。

这晚两个人躺在床上仍没有发生点什么,中间还隔着一条小小的缝。

这个时代的建筑不论整体规模多么宏伟,单个房间都很小,说好听了叫讲究聚气生福,说实话了那就是房梁材质和结构的局限性导致它无法承载过大的单体房屋。

房屋小了,床便也被迫要窄一些,就这点空隙还是年徽姎缩着些胳膊才勉强能留出来的“楚河汉界”。

后面一连几日也都如此,雍亲王白天上朝和去衙门理事,晚上回府偶尔会给年徽姎稍带个外头卖的小食,天南地北地聊一会儿天,然后睡清白觉。

以至于年徽姎再次去正院请安时,李侧福晋当众便出言嘲讽:“听闻妹妹今年也有十六了?其实不算年轻了,难为王爷还肯把你当小孩子看,这又是送糖,又是守着妹妹清白身的!”

李氏说完便捏着帕子掩嘴嗤笑,原先她还担心王爷真看上了这年氏,如今看来,王爷把她娶回来却不碰她,所谓宠爱也不过就是拿几块糖哄着,她能与自己平起平坐果然只是因为她是年家女而已。

旁的人倒是很少有跟着笑的,大多都在观察年徽姎的反应。

年徽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一个在五星红旗下茁壮成长了二十一年,还未来得及走出校园保护罩的清澈女大学生,一穿过来便是众星捧月的年府嫡出二小姐。

虽说在年家也住了不短的时日,但奈何年家的家庭结构较为简单,年遐龄只有两个妾室,且都是极温顺的性子,她们平日宅在自己的小院里很少出来,更别提搞什么斗争,年徽姎对宫斗宅斗的认知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看某嬛传的理论层面。

很快她脑海里便蹦出几种应对方案。

一、妖娆地手抚鬓发,嗤笑一声挑眉问她:“十六岁还不算年轻,敢问李姐姐,您今年芳龄几何啊?”

二、气若游丝地捂着心口,眉头微蹙:“妾身体弱,不堪辛劳,故而王爷垂怜!”

三、拽拽地瞪她一眼:“我不睡觉,是因为我生性就不爱睡觉!”

好像随便致敬哪个桥段都很爽,但是她,有贼心想,没狗胆说,宫斗技能有限的年徽姎最终选择了当怂包子。

李侧福晋的话掉到地上没听见个回响,见年徽姎悠闲摆弄绣帕,她心中更为气恼,冷笑一声搁下茶盏发出轻响。

福晋不好再作壁上观,温言相劝:“年妹妹身弱,王爷免不得要顾虑些,待日后细心调理总会好的,倒不急在这一时!”

李侧福晋闻言语气骄矜地答了声“是”,又看了眼年徽姎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原来是个没用的,她心中顿觉无趣便也不再说什么。

请安结束后,年徽姎出了正院正要往自己的住处走,在经过一处芍药园时她思绪不禁远游,想到后世剧中宠冠六宫的华妃娘娘最喜欢嫣红色的芍药花了。

年徽姎弯腰抚了抚那开得比她手掌还要大些的花朵,待起身时,一抬眼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雍亲王。

孝懿皇后即历史上的孝懿仁皇后,康熙朝始谥孝懿。

另外,“格格”这个称呼有两种含义,一是王公贵胄家的女儿统一称谓,二是王府里有了明确身份,但位份较低的妾室会被称为格格![黄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开小灶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