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王爷!”年徽姎规矩地福了一礼。
“嗯,刚从福晋那出来吗?”雍亲王语气还算温和,却没有伸手扶她。
年徽姎起身的同时如实答他:“是,妾身正要回去,途径此处!”
雍亲王倒也没往她刻意拦道争宠那方面去想,在雍亲王眼里年徽姎不过是个初长成的小姑娘,见她自个儿主动解释的模样起了些兴致:“今日风凉水便,多见天对你身子好!”
这话年徽姎懂,她作势抬头看了看光线微弱的太阳,朝雍亲王莞尔一笑:“嗯,索性回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说完待雍亲王先行,她跟着雍亲王的步子走了几步后,竟小心翼翼地牵上了雍亲王负在身后的手,心中暗爽,这可是未来雍正的手啊!
雍亲王惊讶于她的胆大,本能指尖一动回头看她,恰这时微风徐徐,吹得年徽姎眯了眯眼。
雍亲王也在这间隙里定了神,抬手将她额间的几根碎发往发髻上理了理,而后牵住她的一只手,一改往日的大步流星,两人就这样沿着池边小径,在绿荫如盖的园子里缓缓逛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雍亲王突然开口。
“十六,王爷多大?”年徽姎咬了咬唇,忍住笑意故意问他。
被她这样一反问,雍亲王霎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问出了这个问题,在他回答“本王三十四了”的时候,心里多少生出了一些老牛吃嫩草的惭愧来。
年徽姎美眸流光,笑容坦率:“那王爷可要让着妾身一些,别欺负妾身!”
雍亲王紧了紧指腹,点头应“好”。不远处的小池塘里水波微荡,晃得那象征佛性的荷花也一阵阵漾开幽香。
“我要离府几日,去办差,你若过了饭点想用膳可以让人去找高无庸,叫他给你安排。”
“高公公不用随王爷去吗?”
“他不方便!”
年徽姎点了点头,攥着雍亲王的手想把这一程走完整。
她心里算着一本账,她穿来前正在上大学,虚岁二十一,穿来后在年家又活了十六年,二十一加十六等于三十七,雍亲王现下三十四岁,女大三,抱金砖,登对!
奈何年徽姎两世都在当孩子,除了穿越就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从心态上来说,比起在风刀霜剑下生活了三十四年的雍亲王,她还是嫩!
年徽姎想着这些,一路从园子回来,刚到自己院子门口就听底下人同她禀报,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快步上前扶住了正准备朝她行礼的宋格格:“姐姐不用多礼,请坐吧!”
许是常年被府里人漠视,宋格格被这一声“姐姐”唤得受宠若惊。
两人都坐下后,婢女添了茶水,宋格格便开始絮絮讲起一些无端的话来:“妾身这几日见王爷与侧福晋,不禁想起了已故的孝懿皇后,由此倍生感慨,便想来您这儿坐坐!”
年徽姎手动推回她差点惊掉的下巴,心想道,好家伙,莞莞这回类娘了?
她立即神采奕奕起来,抱着准备吃个破天大瓜的心态鬼戳戳地将身体倾向宋格格,轻声问:“姐姐是说,我长得像孝懿皇后?”
见她满眼都是惊奇,这惊奇里还夹杂着奇怪的渴求,宋格格也惊呆了,连忙解释:“侧福晋误会了,您长得并不像孝懿皇后,是王爷对您的态度让妾身想起了一件有关孝懿皇后的往事!”
“哦?你说!”
“您刚来有所不知,自从孝懿皇后去世后王爷便开始嗜甜,此事宫中和咱们府里几乎是人尽皆知的!”
年徽姎好奇:“王爷嗜甜和孝懿皇后去世,这两者间可有什么关联吗?”
宋格格看向门口那几个非贴身伺候的奴婢,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呡了一口,扶月会意朝门口的人摆了摆手。
见人都退远,宋格格这才轻轻搁下茶盏,用帕子拭了拭口:“听承乾宫出来的老人说起过,王爷幼时在诗书上便有极高的天赋,可满人最看重的骑射他却远不如别的阿哥们学得好,有一回还因此遭到了皇上很严厉的训斥。王爷被当众下了面子,事后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肯出来,那时已经怀胎快足月的孝懿皇后得知了这件事便挺着肚子去看他,谁知怎么也哄不好,最后还是趁他假装睡着的时候往他嘴里放了一颗糖,这才把他哄好的!”
见年徽姎认真听着,宋格格继续说道:“可叫人伤心的是,就在那天夜里孝懿皇后因为难产离世,王爷醒来的时候孝懿皇后已经被盖上了白布,就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上。也许正因为那颗糖成了王爷心里对孝懿皇后最后的印象,从此他只要心情不好便会开始嗜甜!”
宋格格犹豫片刻,又低声补充:“不久后王爷便被送回到生母德妃娘娘的身边,但娘娘已经有了十四阿哥了,总会更疼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多一些,这实则也属人之常情!”
一晃说了许久,宋格格才将她所知道的关于雍亲王的事全都讲完,宋格格告辞后,扶月狐疑地看着那把早已空荡了的椅子提醒年徽姎:“主子,她与您不过数面之缘,未免有些交浅言深了!”
年徽姎颔首:“你悄悄去打探一下她所言虚实,还有她如今在府里的处境,与什么人交好,跟什么人不和,我想睡一会儿了,午膳记得叫我啊!”
她不止一次埋怨这具柔弱的身体电量不足,但此刻更多的是心累。
夺嫡的丈夫,猖狂的哥,危险的处境,菜鸟的她,还有一堆不知是真是假的八卦!
毫无例外,这回一觉醒来依旧是过了用膳时间,年徽姎自嫁入雍亲王府还没成功赶上过饭点,每每到了用膳时间,她不是在出外勤,就是在闭关回血。
见年徽姎醒来后熟练地看了眼窗外天色,扶月有些无奈地朝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待她发问便开始替自己辩解:“主子,午膳时奴婢喊过您了,没喊醒……不过二刻前有食盒送来,奴婢叫人拿被子裹着呢,想来这会儿还没有凉!”
年徽姎睡得迷迷瞪瞪,点了点头后没说什么,起身穿鞋下床,直到双手浸泡到了温软的水中意识才逐渐清晰,转身就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块牌匾。
“那是什么?”
扶月喜形于色:“这是高公公亲自送来的,说是咱们院儿还没有个正经的名字,王爷上午临走前亲写了这几个字,就等主子醒来看着他们挂上!”
年徽姎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上的水,走近细看,只见那字迹大方疏朗,写的是“一川风月”四个大字!
年徽姎璀然一笑:“还挺风雅,叫人挂上吧!”
此刻,雍亲王这个“风雅”人正在前往江南办差的路上。
起因是康熙设在江南地区的亲信江宁织造曹寅和苏州织造李煦给他上了道密报,信中直指江南科场副考官赵晋受贿出售功名,主考官左必蕃知情不报,导致多名才学低劣的盐商子弟和官员后代中举。
放榜之日,扬州、南京、苏州的考生纷纷闹开,两江总督噶礼试图镇压,江苏巡抚张伯行坚持要上报朝廷,双方为此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康熙看完密报大发雷霆,特派钦差两次下江南审理科考舞弊一案的始末,不料曹、李二人又接连上了三道密匝,告知康熙审案途中又起波折。
眼看被牵涉进去的官员人数越来越多,此案却始终不能明朗,康熙于是想到了自己铁面无私的四儿子,因他素有冷面王爷之称,平日里不苟言笑也不讲私情,叫人很难与之往来亲近,最不可能受人贿赂胁迫。
雍亲王领了旨后,他的马车便分为两队先后出府,一队大张旗鼓地挂了雍亲王府的牌子,在官道上慢悠悠地踱,一路则晚了半日,特寻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低调出发,行得很急。
所谓狡兔三窟,事实上这两队都是明靶,有心人盯的自是夜半出发的那队人马,却不料他本人早已乔装成商贾,跟着一队镖师行水路南下去了江宁!
雍亲王到的时候只见贡院门外挤满了人,贡院大门两边都被贴了对联,上联是“赵子龙一身是胆”,下联为“左丘明有眼无珠”,指的便是赵晋出售功名,而左必蕃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了。
至于横批,“贡院”的“贡”字被添了笔画改成了“卖”,而“院”字也遭到涂墨少了个偏旁,成了“完”,卖完,好不讽刺!
人群中有一个短眉圆脸,个大腰粗,看上去很是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出头的人见着正压着怒气凝视牌匾的雍亲王,特地挤到他身旁搭话:“我看阁下的气度,不是考生吧?”
雍亲王道:“我行商途径此地,见人多,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不想堂堂贡院竟这样热闹!”
那人笑着朝牌匾扬了扬下巴:“论热闹,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哦,这么说还有更热闹的地儿?”
“在这儿看不出什么名堂,您得去苏州啊,苏州府学的明伦堂!”
“怎么说?”
“里头新供了财神像!稀奇吧?”
雍亲王打量此人:“看来你对此事十分地了解,你也是今年的考生?”
“您高看,这舞文弄墨的,我哪儿考得上啊?我老娘说了,横竖家里银子不缺,过几年就给我捐个官当!”
雍亲王闻言眉头一皱,虽说捐官是得到朝廷允许的,但眼前人看着五大三粗,说话也如莽夫一般,这样的人做官……
雍亲王问:“你既已想好了出路,怎还关心这科举的事?”
那人笑得咬牙切齿:“我可得好好看看这帮狗官都长什么模样,记住喽,将来真入了朝堂也好知道该办谁不是?我捐官是因为我考不上才捐的,但我想当官,想当为民请命的好官!”一通蛮不讲理的话被他说得理直气壮。
雍亲王半信半疑,心里却不得不高看他一眼:“阁下不知怎么称呼?”
那人拱手:“在下李卫,字又玠,丰县人士!”
“李卫小友,你方才说了这么多,不想问问我是谁?”
李卫压低声音与他耳语:“不用问在下也能猜到个**不离十,必定又是皇上派来的钦差,但您比前头几位靠谱些,知道混在人群里找真相,可见你是个好官,阁下若是信得过,在下的马车可以搭阁下一程,咱们就把这热闹的地儿都给它逛喽,有我在,包管不会叫人生出半分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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