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秦益果然对他的一日三餐上了心,虽然嘴上说着放心他一个人,实则秦益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四个字,“我,不,放,心!”
苏维扬虽然有些苦,但也是甜蜜的苦,这种轻松的日子他倒是第一次过,
从前一个人在刀山火海里久了,忽然一汪清泉来了,还能陪一陪他,苏维扬不痴恋,但也有些想留住。
四海学堂的事情秦益也解决了,其实按皇帝原本的意思,若是学堂建在西郊坟场,到时候人问起来这大锅定然是要苏维扬背,皇帝喜闻乐见,能给他挖一个坑何乐不为,他也不会考虑后果,反正有苏维扬这个垫背的,
且之前行军筹药已花了苏维扬几乎全部家产,最近皇帝也没赏钱下来,苏维扬穷,若不是秦益,他必然是要使好些手段才能解决这个危机,或许还会为自己埋下隐患。
但好在解决了,苏维扬可以暂时过一点儿轻松日子了。
正好要过节,他原本想出门采买一些东西,买些爆竹,他偶尔也喜欢热闹的场面,幻想举世繁华自己一人静静看着便很好了,
但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因为他是天下第一大佞臣,没有人能容得下他光明正大的在旁边观看,苏维扬依然带着他那银灰面具,在街上走走停停地,身上只带了一点儿的银钱,
不过今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他,他恍惚一瞬,才想起今日竟然又是一个三日,苏维扬有些好奇,今日又能传出些什么关于他的流言,
他脚步放缓,竖耳听着,只一听,他的脸色便变了。
路人甲:“三日啦,我来跟大家分享点儿事。”
陆陆续续有人围了过去,纷纷冒头,很是积极,
路人甲道:“今天要说的可是真的!”
有人“嘁”了一声:“谁都说自己说的是真的。”
路人甲脸上挂着神秘地笑容:“我要说的,是一个惊天大秘密。那就是,苏大人和三殿下,他们有一腿!!!”
刚开始围着的人还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言的讨论起来,路人甲得意的说:“有人看见过他们一起吃过饭,还有人看见过他们亲在一起。”
苏维扬的步伐很沉重,他的脸色一点又一点都不沉了下去,谁能认出他与秦益,谁又能总碰到他和秦益在一起,答案其实已不言而喻,
苏维扬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差点真以为自己人生得救了,其实一切不过是上位者的玩笑罢了,
秦扬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握紧了拳头,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愤怒。
他快步从街头走到街尾,听到炮竹的声音便恨不得将这些东西都丢到皇宫炸他个稀烂,最好将秦扬挫骨扬灰才好,可最后,苏维扬只能颓废的坐在地上,世界那么大,他怎么就得不到自由呢?
忽然,他想起什么事来,苏维扬松开了握紧的拳头,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想,好皇帝,既然你不仁,我便也不义了。
当夜,一封信从志阳向外飞去,在一片枯树中被人拦了下来,秦扬被人推着从树后走了出去,黑衣人将名单恭敬地递给了他,夜色深深,秦扬眸中一片杀意,
第二天,几位大员一一落马,苏维扬闭门不出,一些近臣去求情,皇帝拿了个折子出来丢给下面的人,
大臣的视线只落在最后“臣苏维扬谨奏。”
苏…维…扬!
苏维扬家门口被堵的水泄不通,布膝不敢明面帮他,只暗暗遣了一些亲信暗中保护,百姓们群情激愤,纷纷要求杀苏维扬以告慰忠骨,
苏维扬家的门都被砸破了,他躲在之前埋金子的地方,冷的直搓手,
这次,不仅是志阳城的百姓,就连一些大臣也坐不住了,吕相的府门前聚集了一大批人,吕承志深知这些人不过是想要个出头鸟而已,但吕承志并不愿做那个人,是以他托病闭门不出,
后来人越来越多,皇帝终于忍不住顺从民意将苏维扬丢进了大牢,但他没有立即处置的作法依旧使民心不稳,
苏维扬又进了刑部大牢,这次他学聪明了一些,进来之前就往衣服里塞了不少药,还悄悄给自己涂了驱虫的东西,好歹安稳的坐下了,他这样的将死之人,张往都不屑来看他,
苏维扬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狱卒看他泰然处之的做派也称奇,挨个惊叹。
这些苏维扬都不管。
某日,和善打翻了一碗汤药,小腹一痛,她捂着脸在床上呻吟了一下,秦扬慌张的去扶她吧“爱妃!”
随行太医极速上前诊脉,又给和善喂了不少的药才将胎儿保住,和善泪眼盈盈地卧在秦扬的怀里哭道:“陛下,是谁要伤我们的孩子。”
秦扬子嗣本就单薄,又怀疑秦益血脉的身份,捎带着连其他人都隐隐怀疑,如今和善这一胎是他眼看着亲盯着有的,他必然不可能让自身血脉受屈,故而雷霆大怒,
帝王一怒,虽还未有伏尸百万,但也把合宫上下折腾的不轻,
且和善的胎儿越发不稳了,秦扬心里慌张,也就顾不上苏维扬的事情了,他渐渐的将之抛之脑后,一颗心全都放在了和善身上,
日日陪伴,夜夜陪伴,和善反而更加虚弱,秦扬怒不可遏,但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直到有次他回长极殿看见了一个他重金找来的道士,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叫人来帮着和善做法,
道士摆了个祭坛,**做了三天,秦扬看着和善确实好一点儿了,心里稍安,谁料道士却说,和善缘浅,虽然有早年积德行善之举,但错在没有持续,故而此次乃是天罚,又因为秦扬确实没在宫里找见凶手,
一切都仿佛也如道士所说,是天罚。
但他还是有点儿怀疑,可想来想去都没有个怀疑对象,夜里,他又一次前往和善的宫殿,这次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了外面看着,灯火通明,和善的殿内摆了一个观音像,
她虔诚地跪拜,恳求,
秦扬心里一阵恍惚,
和善是真的很想留住这个孩子,
秦扬深信,他叹了口气,第二日一早便宣布了大赦天下的旨意。
这是八年来第一次大赦,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维扬不过在牢狱里待了几天,便又出来了,他摸了摸额头上的灰,很想立马去冲一个澡,但他刚出刑部就被百姓围了起来,苏维扬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百姓能这么恨他,石头丢在身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护着脑袋,以为那会很疼很疼,
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下一秒,一双大手就揽住了腰往旁边一撞,瞬间撞开了一个大口,秦益喊道:“跑!”
苏维扬脚下蓄力,身体更快地做出来反应。
跑。
他们在前面奔跑,百姓在后面提着各种“武器”追赶,苏维扬不知道要跑到哪里,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跑。”
但他现在连“跑”的具体含义都已经想不透了。等到一个拐角,吕燕明探出头来,秦益将苏维扬抱着放在了马车上,自己则架着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从不同方向飞驰,百姓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追哪边,但也就是这一下的功夫,秦益所在的马车忽然爆开一声巨响,整匹马划了出去,秦益闪身一躲,身影没入巷中,
变故太快,百姓来不及反应,人便已跟丢了,为首的目色阴沉,袖中刀便收了回去。
秦扬先在巷子里绕了绕,见真的没人跟着了才去找苏维扬,吕燕明和苏维扬同坐一个马车,宴迟在外面驾着马车,
吕燕明给苏维扬把了把脉,眉头皱了皱:“又有些冻着了。”
他从旁拿过一个厚厚的大衣服扣在苏维扬身上:“殿下的,不是我的。”
苏维扬一动不动的,仿佛老僧入定,吕燕明知道他在难受,他所精心筹谋的“三日议论”由此也结束了,志阳城的百姓又一次熟悉了他的面容,以后要再想过安生日子便难上加难了。
“总会变好的,也不要那么悲伤。”吕燕明开始找话:“倒是我和殿下认识的事儿也没告诉过你,是我的不对,给你道个歉,对不起了。”
苏维扬还是没有出声,他一个人背靠在马车背上,宴迟驾车不稳,他的背不时就要被撞一下,但他仿若没有知觉,只是把脸埋在了秦益的衣服里,
吕燕明暗骂一声,皇帝也太无情了,这样一个少年都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他想:秦益说的真对。
苏维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志阳城内只有孤零零地一个人,布膝不是他志同道合的一路人,而是迫不得已的末路人,兵马司也不是他的朋友,楚州和陆沉永远忠于大元,而苏维扬乃是丰国“背敌投降”的敌国人,终究隔着亲疏远近,他们不会深交,
吕燕明想,八年来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孩子过的也真是孤独,怜悯心起,他蹲下来拍了拍苏维扬的腿,像是哄孩子一般:“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就认真的交个朋友吧,我父亲是吕承志,大元的丞相,母亲是礼部尚书的千金,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姐姐,我现今虚岁二十二了,比你和秦益都大一些,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哥也行,不叫哥也没关系,叫名字也行。”
苏维扬还是不说话,吕燕明揉了揉脑袋,想了想自己以前哄宴迟的法子,他从旁边的食盒里掏出了一块甜点,将之拿出来,他推了推苏维扬:“要不要吃点东西,这个宴小迟最爱吃了,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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