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笙今天居然没有做题,而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这床本来的床垫太软了,被钟笙换了张硬的,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灯,这一晚上他就是这样盯着灯发呆,直到系统来了新提示:
「八小时期限结束。」
「激励任务未完成。」
声音来如潮汐,去时无声,钟笙还是盯着那灯,直到灯周围都被他看出光晕来,他还在发呆。
他还是想不通,自己的语文为什么会比冉祺低32分。
在钟笙学过的为数不多的玄术里,有一种是可以根据一张纸看到曾经和它叠放的另外一张纸上的内容,当他们班语文单科的细分表贴出来时,他就用这个玄术探到了3班语文的细分表。
每一道题目的分数走马灯般一一从他眼前过去:
选择题他错了3个,冉祺全对;
文言文题他扣了6分,冉祺全对;
古诗鉴赏他扣了3分,冉祺没扣;
作文他刚得了个平均分,冉祺却只扣了3分。
就是这样,他居然比对方低了32分。
这夜,直到窗帘都挡不住晨起的阳光,整个屋子逐渐变亮了,钟笙眼睛才若有若无闭上。
刚睡下没多久,感觉还在迷迷糊糊中,就被房间的门铃吵醒了。
这门铃是通楼下铁闸门的门禁,从来没亮过,都落灰了,他一直以为是坏的,没想到居然还可以用。
铃响个不停,钟笙强行起床,头还觉得沉沉的。
谁会来按他家的门铃?
按错门牌号了吧。
钟笙半梦半醒,趿了拖鞋来到窗户边,头刚伸出去,就感觉水滴到脑袋上,这才注意到今天又是个雨天。
楼下盛开的雨伞花花绿绿,在他还没揉开的视线里,像一朵朵长在雨里的蘑菇。
在那堆蘑菇里,有柄伞微微倾斜,从伞下露出半张熟悉的脸,隔着几层楼的距离,那人若有所感,微抬起头反身朝钟笙的窗口看了过来。
像被蜡滴在眼睛里,钟笙眼睛烫了一下,飞快收回脑袋。
青砚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楼下?
门铃继续响了一会就停了,这时楼道里响起脚步声,他租的这栋楼有些年头,没有电梯,他住在三楼,很快那脚步越来越清晰,钟笙预感到什么,盯着紧闭的门,呼吸不禁收紧。
果然,当脚步停下来时,紧接着就响起了敲门声。
从敲门的声音都能知道来人脾气肯定很好,连敲门都很温柔,力道很轻,可能是怕吵到屋里的主人。
但是钟笙没有上前。
青砚为什么会知道他住这里?
如果青砚知道了,老马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老马会不会告诉他爸,他爸会不会过来找他?
他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担心那么多。
明明是个少年人,却总是顾虑这顾虑那。
咚——
门像是被重重踹了一脚。
钟笙眉头一跳。
这时门口响起青砚说话的声音:“不要这样。”
明明没有人回答,可是却像有人在跟青砚对话似的,没过一会儿,青砚又说:“他或许需要盥洗后才能开门。”
钟笙仿佛猜到什么,于是上前,门锁一拧,直接把门打开了。
门口只有青砚一人。
青砚正在看旁边,见门打开,转过头来,看到钟笙乱蓬蓬的头发和疲惫的眼睛,目光微动,“早上好,钟笙。”
“那个诡族呢?”钟笙冷冷问。
青砚并没有对此惊讶。
“先让我们进去吧。”
钟笙只能看到青砚一个人,青砚却用了‘我们’,显然另外一个人也在。钟笙让开路,青砚走了进来,钟笙刚要跟着进,青砚却止住他要关门的手,“他还没进来。”
青砚的手恰好压在钟笙的手背上,像有道电流突然从皮肤上穿过,短暂的几秒,钟笙却像被烫迷糊了,直直定在那里,只能感觉到对方手心的温热。
青砚另一只手还提着雨伞,雨珠滑落,烫到了钟笙趿着拖鞋的光脚。
钟笙连忙把手从门上抽开,转过头,又等了会儿,估摸着那人已经进来了,他才慢慢去把门关上。
这间屋子朝东,早上还算比较亮,钟笙是强行被从梦里拽起来的,床上乱糟糟的,可以看出来昨晚睡得很不安稳,桌子上堆满了复习资料,正中间还摊着写到一半的卷子。
青砚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屋子主人的身上。
“出来吧。”青砚说。
钟笙看着眼前,以为那个诡族会出现在面前。
然而好一会儿过去,跟前还是空的,钟笙疑惑地看向青砚,突然从背后什么东西重重往他肩上一拍,钟笙只感觉整个人像要被山压下去,一转头,就看见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近在咫尺。
钟笙吓了一跳,那脸却靠得很近,像是非要让钟笙看清楚似的,“你好,钟笙。”
青砚对鹤男示意,鹤男遂松开钟笙,向后退了一步,随即消失在黑雾中。
钟笙盯着那团消失的黑雾,就听青砚说:“他已经走了。”
“你是玄君。”钟笙盯着青砚说。
青砚浅笑:“对。”
钟笙:“他是诡族。”
青砚:“是。”
钟笙:“那我是什么?”
青砚脸上一贯是冷静温和的表情,他看着眼前这个迷茫的少年人,足足片刻,才慢慢说道:“你是钟笙。”
“你知道我不是问的这个。”
“我无法告诉你。”青砚说,“关于你的过去,我知之甚少。”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每个人都仿佛可以相信他的坦诚,但那一刻钟笙心里像突然空了一片,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可能是某种期待忽然落了空。
青砚这短短几个字,就已经表示他和钟笙以前并不熟。
那天晚上钟笙让青砚教自己玄术,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底气,他居然觉得青砚肯定不会拒绝他。
他以为青砚既然到那会儿都没伤害他,而且对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关心,也许他在前世与青砚的关系并不差。
或许他欠债的事情背后有难言之隐,而青砚同样相信难言之隐的存在。
然而这一切想象都被青砚一句话打碎了。
“我欠你的东西是什么?”钟笙心里咬着牙说。
青砚看了眼满是布褶的沙发,如果青砚在人间的生活经验再多一点,就会知道这些褶子是被睡出来的,因为经常有人坐在沙发上背书,背得太困就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但在青砚眼里,这些褶子就像少年人的心思,叠了一层又一层,也许从来没睡过安稳的觉,从来不能像操场上其他的少年那样肆意生活。
青砚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当年答应过故人,这一世不会提前干涉钟笙的生死,他已经在山上等了十六年,如果不是期限将至,他不会来找钟笙。
他万万没想到,钟笙六年前就已知晓自己的生死命数,而他却在山上等钟笙长大。
青砚以为钟笙至少可以安然度过少年时代,却原来这十六年等的多余了。
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命数。
钟笙见青砚只看房子却不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我欠你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
青砚在屋里看了半天,像买家上楼来看房,每一处都被细细打量。
钟笙忍不住,直接过去把沙发罩抻平,“别看了,坐这儿。”
青砚的确是想找个地方坐,在屋子里站着讲话很奇怪,他遂坐在钟笙整理过的地方。
看到钟笙还杵在眼前,不禁觉得好笑:“你自己想见鹤男的,现在又被他吓到了?”
鹤男?
这不会是关键字吧。
钟笙正在想,只听青砚说:“鹤男不是关键字。”
钟笙的眼神变得奇怪,他居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不会对你说任何关键字。”青砚看着他说,“那会害了你。”
“所以你会帮我?”
“受故人之托,忠故人之事,我自会尽可能保护你,这是承故人之诺。但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必须要还回来,我今日向你追讨,是应神山之责。若期限之前你无法交还与我,我只能负了故人,杀了你。”
‘杀’这个字在现代人的观念里是个很可怕的动作,但钟笙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且首先被委屈占据了心头:
“我根本不记得前世发生过什么事,连拿了你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还你?”
“所以你必须要想起来。”
“你说想就能想起来吗?”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气愤让钟笙很不爽,“树没有种子怎么发芽?井不打在地下河的地方怎么会有水?前世是前世,我是我,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要怎么知道他的记忆?!”
钟笙突如其来的爆发打破了房间里的气氛,但青砚却只是在钟笙说‘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时候才微微眯了下眼。
少年的脾气就像夏日骤然袭来的阵雨,只是青砚恰好带了伞,不会被淋湿。
“这就是系统存在的意义,”青砚冷静地说,“你知道系统全名是什么吗?”
钟笙其实很气,可是一看到青砚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就感觉生气这件事情在青砚面前显得很愚蠢。
但还是不爽:“是什么?”
“自救系统。”青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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