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达机场出发坪停下。
男人带队下车,一众手续皆已办好,安检快速通过。
被领至VIP候机室时,手机适时振动了两下,姜娇月划开屏幕,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映入眼帘:
“夫人您好,我是方悦,为您准备的便装已经提前放在候机室桌子中央的袋子里,您替换后会有人收走旧衣。”
姜娇月:……
这分秒不差的信息,一如安装了跟踪探头,方特助一丝不苟的作风和掌控力真是十足十地像极了他老板。
不过这一波安排细微备至又出乎意料,应该是贴心温柔善解人意的方特助看出了她的窘迫,所以才特别准备的吧。
姜娇月拎起纸袋,拿起里面的衣物,看不出什么牌子的浅灰色套装,刚好是她的尺码。
底下还有一双方便行走的白色运动鞋,同样没有logo的简洁设计,但材质样式一扫就价值不菲,十分合脚。
姜娇月眨眨眼睛,思索片刻还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回复:“谢谢,衣服和鞋子都很合适,不能让你破费,我添加了你号码的微信转账给你,请通过。”
在一旁的洗漱间换好了衣服,不一会儿,微信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一个微信昵称为“F”的新好友跳至微信消息列表首位,姜娇月正打算询问价格转账,只见屏幕顷刻弹出对方先一步的消息:“夫人不用放在心上,这是霍总交代的事。(微笑)”
姜娇月:……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霍总”这声称呼已经表明了自然是霍卓钧,钱不钱的对于他来说更是无所谓。
可这位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大伯的关心……怎么想都觉得一阵嘀咕,约莫是之前的那一身裙子实在不入眼。
现在要去见他的弟弟,她名义上的老公,刚才那穿搭对于才经历了波折的人来说,无疑有些“幸灾乐祸”的不合时宜了。
姜娇月看得出来,兄弟二人平时相处虽无甚言语,亲兄弟的血缘纽带也是紧密相连的。
于是稍微斟酌,姜娇月回复道:“那麻烦方特助帮我向霍总转达谢意。”
对方回应“OK”和微笑表情,对话终止。
看着镜子里一身素淡闲适宛若学生装扮的自己,姜娇月想起曾经的自己在嫁与霍卓尧前,也是一贯朴素舒适甚至有些不修边幅的模样。
那些年,穿梭在大洋彼岸的异国他乡,常年蹬一双运动鞋或帆布鞋,一件黑色或灰色宽松卫衣配牛仔或运动裤,浑然不知精致打扮为何物。
那时的她,万人如海一身藏。
即使在一群华人子弟里也是丝毫不起眼的存在。独来独往,没有朋友,生活拮据而不得不在学业继续的同时兼职打工以维持开销。
也许本该继续这样的放逐生活,直至遥遥无期。
一个人的穷困潦倒,对她而言也并非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而年幼时不明不白戛然而止,随之天翻地覆的遭遇,父母猝然亡故,此生仅存念想化作持久而绵长的隐痛,日夜鞭策着她。
即使放逐成了孤儿一般在异域成长,也忘记不了曾经有过的家。
长久的沉默和压抑,隔阂了她与外面的世界,很少微笑,神情中是肃然混合着麻木背后不自知的哀伤。
她静静地蛰伏着,等待这悲痛化作力量,翻山倒海,伺机复燃。
然后,霍卓尧就这样一回头,在灯火阑珊夕阳洒金的街头,看见了从便利店推门而出的她。
两人初遇,目光相撞。
原本平静深沉黑暗的幽海,忽而顿起惊天波涛。
曾有一瞬,姜娇月有刹那的迟疑和错觉。她幻觉,遇到了同类。原以为霍卓尧该是有过和她相似的惊蛰。
现在三年后想来,那极有可能不过是少女时代荷尔蒙和悲伤混杂催生的一种肥皂泡般的幻觉罢了。
将刚才换下的一身衣物叠好,放在袋子里,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霍太太,可以登机了。”
“好的。”
随手抓了抓之前搭配精致礼服的披肩发型,好让更加随性一些的状态更贴合这身休闲装。
这一身让人挑不出错的中规中矩,倒也符合这位大伯哥一直以来的沉稳低调的审美吧。
不过,不知道如此兴师动众星夜前往要去寻找的人,霍卓尧,又当真希望见到自己么。
姜娇月心底不由嘲弄一笑,迈步走向登机口。
既然是一出剧,一番盛大演出,剧本走到了这里,由不得她,同样也由不得霍卓尧。
毕竟,在霍母和这位大伯眼中,无论多不情愿认可,他们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夫妻了,虽然有些貌合神离——一个几乎不沾家的丈夫,一个贫寒懦弱又拴不住丈夫的无能妻子。
听多了流言蜚语,霍母和大伯也许会暗自猜测,当初是她耍了什么手段蛊惑了霍卓尧吧。
一干人等都安排在了商务舱,两小时的飞行时间正好可以稍微闭幕养神。
客舱内的灯光昏暗得令人昏昏欲睡,很快,难捱而散漫的睡意席卷而来,姜娇月窝在宽厚的座位上裹紧了身上的软毯。
许是深夜赶路令人疲惫,半梦半醒间,各式光怪陆离的景象走马观花般飞速在脑海翻滚,朦胧惺忪间仿佛又来到了霍卓尧提出想与她在美国注册登记结婚的那个黄昏。
不是告白,更不算求婚。
彼时,他们认识不过三个月。
自然没有温馨,没有浪漫,没有玫瑰和钻戒。
在咖啡厅的转角,她刚刚结束了兼职工作,霍卓尧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在拳击馆训练结束后往这条路回住地。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明明是永远背驰的两个方向。
他穿着宽松休闲棒球服外套,一身运动风格,单肩挎着背包随性至极,额前碎发微湿是运动后洗漱未干的痕迹,本该是街头毫不起眼的过客,偏又生得轮廓分明英俊高挺的好样貌,如此一张鬼斧神工的亚洲面容,也惹得周围擦肩女性纷纷眼前乍然一亮。
而那天的她,一如既往,深黑色简裳素面朝天,经过了一个繁忙的下午,在室内闷热的气氛内甚至被蒸煮得有些油腻邋遢。
她与他初次见面就是在这家兼职的咖啡厅,曾简单交换姓名,相互知晓,但不熟。
看着清俊高挺的男生迎面走来,姜娇月微微颔首与他打了个照面,视线相触,眉眼沟壑深邃明亮,黑眸深沉如水。
一切本如往常平凡,她有礼而克制地收回目光,从未泛起过一丁点儿如其他路人惊艳和沉溺,脚步未停,正要擦肩而过。
不曾察觉他已经停下的脚步。
一道声音温和平静,不疾不徐展开——“姜小姐,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好像是万里晴空刹那间一簇闪电极速炸裂在她跟前。
姜娇月脚步被砸得猛然滞住。
似是如梦惊醒一般,她赫然回首。
那双一向沉静而摄人的黑眸,像是极具诱惑和杀伤力的陷阱,在不动声色间静静等待。
说是人间理想也不为过的男孩站在原地,带着宛如“今天天气很好”一般的淡然,就像丝毫不曾觉察对方震惊得目瞪口呆,只是好整以暇注视着她的回答。
难以置信。
姜娇月刻意让呼吸停顿了两秒以换取平静。尽管短短几秒内她已尽快收回惊讶的表情,思绪如烟花般万千飘飞,未察觉某刻胸腔内惊动的起伏不同寻常的意味。
……
饶是计划中的一环,与霍卓尧能有机会更进一步,再逐渐展开。生怕过于主动而引起适得其反的防备和警觉,姜娇月迟迟没有多余的举动。
两个月来,也不过是在此定点擦肩而过,连朋友都算不上的点头之交罢了。
此番,岂不是……猎物自投罗网?
虽然她连网都还未开始织呢。
姜娇月凝视着男生那足够勾魂动魄俊颜,感觉唇喉间忽而变得干涩,舌似冻住,静默片刻后,艰难开口:“霍先生,你我不过相识……”
“我知道,”男生语气依旧沉稳淡定,“你确实会感到唐突,但希望你不要觉得冒犯,这也并非我一时兴起。”
霍卓尧的目光始终平静又坚定地看着她,耐心十足的模样,为了等到她的回答,打散她的疑虑,又进一步继续补充道:“我已经通过其他方式对你有深入的了解,你的过去和现在境况我也知晓,从第一次遇见你之后,这个想法就一直在我脑海。”
看着她听得有些错愕的神情,男孩脸上逐渐浮起一丝浅笑,满怀善意和温柔,“今晚我就要赶回国内,大约两周后才会回来,可能你仍旧会觉得突兀,我无法准确向你解释缘由,不过我保证,这是我的真心实意,希望你能考虑。”
也许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难以招架一个相貌堂堂、家世俱佳的高富帅现场如此坦白。更何况一个从未经历过情爱的女孩。
她的头脑中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该做的计划。
猎物已经唾手可得,姜娇月只觉得心跳动得越发不通寻常,是顺利进行计划并忽而取得巨大进展的兴奋吗?可为何心底某处快速闪过了一丝细微的惊慌。
不过,先前那些意外的表情和内里涌动的情绪已经在几息之间被她强行转化为了刀枪不入的镇定。
为了躬身入局,扮演一个“被天降白马王子即将接走”的幸运儿,仿佛还存着最后一丝清明理智,她迟疑片刻,还是开口:“为什么”。
迎着那束不遮不掩的探寻和怀疑,霍卓尧沉着从容,表情甚至收敛起刚才不经意露出的微笑,语气无不郑重——
“我想,你该有个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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