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灰扬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
门口的刘十君边拍门边叫喊着万灰扬的名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个叫万灰扬的人死在了卧房。幸好罗兰信子们虽然都分屋睡在同一个房里,却早已习惯了刘十君的行为。这一通闹除了万灰扬,谁都没打扰到。
早餐时孟珧向万灰扬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所有人的起床时间不可思议的一致是有原因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万灰扬揉着眼睛被刘十君叫起来后,才得知今天他要被刘十君带去所谓的“学堂”见识一下。
学堂,设在全城文化水平最高的镜家后院,离墨宫不算远。是由镜家一手操办,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进入听讲。这个讲堂的设立本就出于镜家人的爱好,不收报酬,但前来的人们过意不去,往往会带上点萝卜白菜或自家酿的酒作为礼物。照惯例是由镜家人讲学,大多数时候是当时的镜家大家长。有意思的是,这学堂内只设三十个座位,先到先得,来晚的或是找熟人两人挤一个,或是凑合凑合站着。没有固定的教学内容,镜家人凭心情将当日要讲授的内容早早的写在门口,战术教学、草药学、或是农学一类再细化。偶尔也会有重复的内容。
学堂是每天都开放的。罗兰信子们事务繁忙,只是抽时间去听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而有些族子则是背负家族的重任天天去听从不缺席。学堂风气自由开放,偶尔上面的镜家人讲累了,就会从座位上抓一个族子上来讲。内容不限,若是族子大度讲一些自己家族所擅长的领域知识,其他人又可以得到加餐。
吸引刘十君的不是讲堂的内容,而是那种热闹的氛围。吸引万灰扬的也不是内容,而是可以出殿的自由。
今日的内容似乎比较热门,罗兰信子们成群结队的一起去。孟珺自不必说,被她亲哥哥孟珧背着。令他颇感意外的是,连那个看起来不进人世的张奂悉,竟然也从那个地窖里爬了出来,加入了前往学堂的队列。
他们到的算早的,负责讲学的镜家人还没有到位。万灰扬瞥了一眼门口用白粉扑在砖上的字:“命玉。”
他不太认得这种东西。弓爵的书里没记过。他倒也有了几分兴趣。
刘十君帮着万灰扬站好位置,撒了个娇让镜焱之帮他们看住,就带着万灰扬跑去扒窗户。那通向室内的窗户由木头制成,没有窗纱,就那样开着。透过窗框,目光穿过空无一物的这个室内,再透过室内的门缝,隐约可见一个短发的中年人坐在藤椅上摇啊摇的读书。
“就是他。镜明纭。”刘十君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楚家事件的创造者。被称为当代唯一可以与城主抗衡的人。”
楚家事件,万灰扬略有了解。在弓爵的书中有专门记载和分析。
楚家原本是皇城的一个大家族,甚至有人已经做到了城主的贴身侍卫,深得城主信任。但是好景不长,楚家不知怎么的得罪了镜家,当时的镜明纭是罗兰信子的成员,又是内定的镜家家主。他听闻此事火冒三丈,又仗着年少轻狂,写了一篇《论楚家十恶不赦》的文章,引经据典将楚家祖上那点风流事都挖了出来,足足四五页,将楚家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还不算,这篇文章不知怎的突然红遍了大街小巷,满城皆知(万灰扬记得弓爵这里还加了批注:流浪者)。楚家风评急转直下,城主虽有出面调停,但还是不得不把楚家迁到了城东地区,那贴身侍卫自然也被驱逐,从此楚家日益没落。
万灰扬毫不怀疑的是,只要镜家想,他可以立刻让任何一个家族衰落。而城主也无法奈何他们。而镜家明明有如此之能耐,却偏偏走和平相处的路子,在各家族和城主面前愈发谦逊,从未仗势欺人。
“据说镜家的藏书有十分之一出自他手。”刘十君还在说着。
镜家的藏书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是皇城名副其实的第一,家族内部还有许多关于书的规定,比如书不外借,要看只能在镜家族地内看等等。镜家还特意为此建了一个公共场所。对于数以万计的藏书量来说,十分之一,真的是个很大的数字了。
俩人玩了一圈,回到学堂,学堂里已经挤挤挨挨的或坐或站装满了人。他们回到占好的位置入座,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方才看到的那个中年人镜明纭才到。他站在高一点的台子上,向大家展示一块乌黑的碎屑。
“这是命玉的碎片。”没有任何开场白,他直接开始讲道。原本喧闹的学堂瞬间安静下来。
“命玉,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据古籍记载,有起死回生之效用。然而此物乃世外传入,自那位高人走后便再无人会制作,数量稀少,你们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完整的命玉。”
“接下来我来讲述据推测命玉的用法及功效……”
后面万灰扬便没听下去,因为旁边的绅狠狠戳了他一下。
“真是无聊的东西。”绅道,“遇不上的东西听他干嘛。万灰扬跟我出去过两招。”
那堂课最终也是没听完。因为他自己听得糊里糊涂,刘十君早已打起了瞌睡,绅一直在瞪他,完全没有听课的样子。最终万灰扬还是决定让出这三个位置给那些有兴趣的人,一手拖着刘十君一手拉着绅走了出去。好在镜明纭并不在意这种逃课的现象,不如说是已经司空见惯。万灰扬离开前还看了一眼张奂悉,他坐在第一排,虽然头被兜帽遮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手飞速运动,记下一行行字。看样子他是对这个很感兴趣。
出了门,他就看到镜焱之在门口站着。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不听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回答。
“我爹的课。”
“听不懂。”
又是一阵同时的沉默。
原本想要与万灰扬再切磋一阵的绅看到两人对话,不再多作打扰,叫醒刘十君沿着街巡逻去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很不屑与镜焱之交流。毕竟一文一武,没什么共同话题。至于刘十君,则是万灰扬明确向他表示自己不需要贴身护卫一类的,并当场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刘十君一想也是,便宽下心来,离去前还不忘嘱咐着镜焱之让他看好万灰扬。
“不然城主会生气的!”刘十君善意的提醒着。
“那碎片是之前我叔叔从素苍山里带出来的。”两人走远后,镜焱之道,眼神中流露出深切的悲伤。他叔叔就是那个与四个族子一同发现的镜淼也。
“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镜焱之握住万灰扬的手腕带着他往附近的一条小巷子走去。
他在避免与我牵手。万灰扬很难不注意这一点。
镜焱之将万灰扬拉到巷子里,方才洒在他们身上的光此时完全被两边的围墙所遮挡,只在他们身上留下厚厚的阴影。这是一条黑暗幽静的小巷。万灰扬久违的被勾起几分熟悉感。他又往巷子里走了几步,确认外面来往的人看不到自己,才问:“什么?”
镜焱之先是稍稍别开目光,作出犹豫不决的模样,最后终于把目光移回万灰扬身上,眼神中充满坚定:“我要报仇。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我何德何能帮你报仇?万灰扬想道,嘴上装傻:“啥仇?”
一丝凝重从镜焱之的带着单片镜的眼中闪过。他说:“我叔的。”
“你知道凶手?”万灰扬自问自答道,“韩皓清呗,城主不是安排人去了吗?”
“没那么简单。”镜焱之道,“我们要对抗的远比韩皓清强大。”
“那容我拒绝。”万灰扬道。他才没有不自量力到那种地步呢。那种威胁没有降临在自己头上,他是决计不会参与的。
镜焱之似乎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仍用那种沉稳的声音道:“那么,回宫去吧。”
回到墨宫内两人临分别时,镜焱之看着他,道:“今晚若是有月亮,来树下找我。”
万灰扬回宫就立刻去了藏书阁借来镜焱之的资料试图寻找他们的仇人。结果发现对方除了在六月祭那几天生了一场奇异的病外再无反常。而他来到墨宫的时间竟然只比自己早一天。难道说他口中的“报仇”实际上与这场病有关?
万灰扬的脑容量实在无法支撑他进行如此复杂的思考,他朝国越江道了谢,将资料还回去。想起自己的临渊不知道被收到了哪里,只好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比划着,复习曾经练过的一招一式。草草地过了一遍后他提不起劲来过第二次,满脑子都是无所事事的空洞。把树枝丢到一旁,漫无目的的走了几步,又看到殿口的那块牌子。牌子上贴了一张新的纸,纸上用红墨写着“韩皓清”三个大字,下面则用墨色写着小小的“皇城”“城东”和“城西”,其中除了城西二字,其他的都打上了叉。
万灰扬又开始想念起和尹尘尽度过的那几天来。那几天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对别人的意义。这和白霞夜带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万灰扬不希望自己被看作一个需要保护的附属品。
话说,看这牌子,罗兰信子们应该计划要去城西了吧?但是万灰扬回忆着,昨晚在城主安排任务时,似乎刻意回避了城西这个地方,而是让他们在素苍山双血营一带重点搜寻。其他人对此也无一人提出异议。
城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万灰扬没去过,但他记得弓爵的书上写着,将那里比作由活鬼把守的地狱。城西和皇城之间由一道沙构成的围墙分割开来,却只有城主能够自由穿梭。
夜晚,万灰扬看到月亮升上天空,恍然想起自己有约,匆匆奔到树下还未开口询问关于复仇的事,对方却一幅将那件事置之脑后的样子提出陪练的请求,顺手丢给他一把木剑。
“你先用这个。”镜焱之道,“你的剑,我怎么也找不到。”
木剑已经足够。万灰扬回答着。沐浴在月光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蕴藏了无限的力量,在对方的指导下一招一式的开始练习。
“不要收力,每一下都砍到底。”镜焱之再一次捉住万灰扬点到即止的手腕纠正道。
“可是,有人告诉过我要手下留情……”万灰扬犹豫道。
镜焱之沉默半晌,道:“也不是不行……”
他什么意思?万灰扬心头火起,镜焱之的样子仿佛是在说“不砍到底也行毕竟这家伙没机会上战场自然不知道与敌人战斗的正确方法”一样。他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所以他的下一招完全没有留手,又狠又快,平直的剑轨一划到底,又接一个反手。镜焱之被他的举动挑动了情绪,忍不住鼓掌喝彩。
破风之声嗖嗖划过耳边,万灰扬感觉自己似乎领悟到了点东西,于一片皓月之下将手中的剑甩出了残影。风撩开他宽松的袖口划过小臂,漏出了那个手腕上的圆环。圆环的重量对于万灰扬来说已经习惯的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那圆环反射月光,映得镜焱之的单片镜白茫茫一片。
镜焱之突然开口叫停了万灰扬。万灰扬转过身来,留下疑惑的目光。
“今天先到这里,记住刚才的感觉。”镜焱之道,“你手腕上带的什么?”
万灰扬把那环摘下来递给他。镜焱之接过去,装模作样地掂了掂,面上的表情被好奇取代:“可以借我回去看看吗?明早一定还你。”
你要看就去看吧。万灰扬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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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墨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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