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被镜焱之带走了，万灰扬除了感觉长期承受负担的右手更加灵活之外，没什么其他的实感。他活动着手腕提起木剑又是一阵练习。一整套剑谱耍完了拿袖子擦汗准备回去的时候才发现白霞夜又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你到底要干什么。万灰扬走过去，抬头问道。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月光之下，万灰扬才发现白霞夜微微蹙着眉，两只眼睛满是他说不出来的情感。偏偏白霞夜什么也不解释，递给他一直端在手里的木杯：“渴了吧？”

确实有点。万灰扬接过木杯先浅抿一口——这树的周围虽是有月光照亮，但竟没有其他的油灯或照明工具，他看不清木杯里的东西——确认那的确是普通的水后一气灌下。白霞夜自然地把那杯子接回去。

灰扬你真的不用这样。白霞夜道，你只需要在这里面好好的待上一段时间，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可以……

“可以什么？”万灰扬打断道。

白霞夜看着他的眼睛，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的眼中又流露出来那种复杂的情感。

万灰扬感觉自己在月光之下的敏锐度也得到了提升。白霞夜看向他时，他并没有避开，像在解读一本书一样一点一点的读着白霞夜眼神中的情感。

悲伤，心疼，怜悯还不止。

为什么他会对我有这种感情？为什么他会怜悯我？万灰扬很是厌恶。他觉得自己被白霞夜看扁了。他想向白霞夜砍过去一剑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的进步，但是潜意识中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阻止了他。

阻止住他的理由是：“你打不过他。哪怕拼尽全力，不择手段。”

这种想法是真实的，万灰扬清楚。就因为清楚，所以更加愤怒。

“请给我任务。”万灰扬道，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但是对面的白霞夜显然还没有下定决心。他仍然试图说服万灰扬安分守己的待在宫内。“你不需要证明你自己。”白霞夜道，“如果你实在无聊可以帮忙照看下花木，做一个普通人是最好的选择。”

万灰扬不吱声。

“到时候会放你出去的。等我们处理完完该做的事。”

万灰扬扭过头去。

“以后我让孩子们出门巡逻时带上你。”

万灰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们还在抓流浪者吗？”

这回轮到白霞夜移开目光，难得的带了几分回避的意味：“你很关心他们？都无依无靠的，接进来干点杂活，也活得滋润些。”

他没在骗人。观察他的表情，万灰扬有些惊异。可是依他这两天在墨宫所见，后厨杂役，全无昔日熟悉面孔。而曾经在骛殿也是，从未遇到过熟人。那所谓的“接进来”究竟是到了哪里去？

万灰扬便厌烦了这样的对话，低下头径自走了。白霞夜也未作阻拦，只是一路隔着五步之遥尾随着他，直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此后日日如此。白天万灰扬得了许可，便和当日领了巡逻任务的两人出宫在城里挨家挨户的查看是否有异常情况。虽说活动范围依旧受限，但总比在墨宫里强。他被同行的罗兰信子严令限制，万灰扬同其中一人不得分离超过五步。偶尔路过学堂万灰扬好奇心起进去坐上一两个时辰，就会有一人陪同，另一人独自完成剩下的任务。

总结下来就是两个字，遛狗。

作为狗的万灰扬还特别听话，摇着尾巴服从，到点回宫没有一丝拖沓。

晚上若是出了月亮，他就去树下寻那镜焱之。凡是有月光的晚上，总能看到两个人在树下你一招我一式地比划练习。这镜焱之对万灰扬的剑法竟是十分之熟悉，每一次给出的指点都恰在好处。偶尔两人拿着木剑切磋，总是万灰扬赢得多。万灰扬自认为镜焱之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有了镜焱之，他可以成为他想成为的样子。而在不远处也总是立着一个白霞夜，不近不远的只是看着那两人过招。两人分离后白霞夜往往会上前拦住万灰扬或是递上一杯水、几块精致的糕点，或是简单指点一二。但往往那时万灰扬已经精疲力竭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与白霞夜攀谈了，又借着月光照下来的勇气，往往爱答不理。

他总有一种感觉，从白霞夜的目光中看出的怜悯。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白霞夜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认定那是上位者对下层民众的怜悯。

乞丐还不食嗟来之食呢。万灰扬再一次挡掉白霞夜递过来的东西道。

这天是满月。天上的月亮圆圆的，牵扯出数万条银丝，为万灰扬的脸镀上一层妖异的光辉。月光穿过那巨树的枝杈，在地上投出一张黑色的大网，将万灰扬笼罩其中。

对面的城主突然身体一颤，伸掌抵住了他的胸口。万灰扬看着城主口型微变，仿佛下一秒就要发出无意义音节的吐息。

“再这样下去，我会因你而死。”莫名其妙的话从万灰扬口中吐出，毫无逻辑，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生命在借助他的嘴与城主说话。

城主的眼危险的眯了起来。他本按在万灰扬胸口的手下滑，转而钳住万灰扬的手腕，而后便一句废话也不再多说，拖拽着他朝正殿走去。

万灰扬努力镇静心神，试着把自己的手往外拔了两下。对方的手却如上了锁一般挣脱不开。他不得不顺着白霞夜带向他的方向走。

正殿如同一个封闭式的鸟笼，圆筒形的殿顶自上面呈弧形封闭住，牢牢挡住了所有试图透进来的月光。彩绘砖块的地面却因为缺乏光的照射而漆黑一片。城主扯他进去，没有一点提供光亮的意向。

砰的一下，万灰扬感觉自己的后背被重重砸在了一根立柱上。随后一只手撑在了自己耳边，将他逼得动弹不得。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却还是看不清城主此时脸上的神色。五官被一种灾厄般的压迫感填满。万灰扬睁大眼睛试图在虚无中捕捉对方的眼神来发动自己的能力，但是自己的心跳却时时没有熟悉的加速。

万灰扬这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家伙。

“你放我走吧。”万灰扬试图服软。没有了月光的照耀，他感觉平日里那个想的周全的自己正一点一点回来，同时恐惧也一点一点占据他的内心。“既然我身边存在危险，又何苦趟这摊浑水？”

“你在否认我的实力吗？”听得此言，城主原本按在他耳边的墙上的手向他的颈部移动了几寸。万灰扬能感觉到颈部周围的热量，随后传来了更加低沉的声音：“你认为我还不如那群愚民？你认为我不能在保护你的同时护住自己？”

“不，我只是想自由自在的生活……”万灰扬的心跳骤然加快，不是因为能力，他清楚的感觉到，是纯粹的对危险的恐惧。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个恐怖的角色，要尽快逃开。

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传递着同一条信息。可是万灰扬此时大脑已经一片空白，连平时的对方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

“你想要我怎么办？”那只手抚上他的颈，指甲轻划过皮肤半圈不知有没有留下痕迹。随后向下揪住他的衣领，猛地提起让万灰扬再一次在空气缺乏中找回自己被恐惧冲散的思维。那声音近乎嘶吼：“难道一定要我死在你面前，或者为了你身受重伤，作出这种事，你才乐意与我多说几句话？”

万灰扬目光颤抖，身体随之表示出抗拒。

“你要我低声下气的求你？想要践踏我的尊严，让我认识到自己的卑微？”城主仍是不依不饶的质问着，手上力度持续加大，“你还看不出来吗？”

从初见万灰扬就能感觉出来，这个叫白霞夜的人对自己抱有不一样的感情。不是弓爵的保护欲，不是与尹尘尽的友情，而是更深，他无法理解的感情。他早该意识到的。

但是为什么？凭什么？

把我当作肥羊？

万灰扬咬着牙别过头去。他真的怀疑自己失忆了，他和白霞夜之间，缺少的东西太多了。

“你别做梦了。”城主还在说，但对象似乎已经不是他，而是存在于黑暗中的另一者，“不会有人去守望一段无望的情感，更何况死亡根本无法代表什么。我是世界之主，只要我想，没有人能够反抗我的，绝对的力量。我是强者，我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一切。你没必要留恋这群肮脏懦弱的愚民。”

“不是的……”万灰扬双手掐住对方揪着自己衣服的手臂，无力的反驳着。刚才一番话，他终于察觉到对方作为“白霞夜”的不对劲——那是曾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连弓爵那里都有他的三本传记的人，为何今日情绪如此不稳定？他努力定下心神，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声：“你…状态…有问题……”

城主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或者根本没注意到他轻微的反抗，接着道：“不要把我对你的好当作理所当然，我是城主，而你，不过是一个披着‘他’名义的特殊品。我能杀掉别人，自然也能让你堕落于深渊，永不翻身，懂？”

万灰扬已被勒得气息紊乱，刚拼凑的话又被扔了个七七八八，甚至无法再思考对方语言的内容，只有胡乱的点头，含混不清的答应着。白霞夜看着对方满脸通红，眼泛泪光的样子，满意地松开了手，任万灰扬站立不稳的倒在他脚边。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万灰扬跪在地上大口喘气，模糊不清的视线终于清明了些，他已放弃去寻找城主中毒似的表现的原因，扶着柱子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城主一如既往的没有出手拦他。

万灰扬跑出去几十米，听到正殿里传来爆炸声。

救命，进宫二十天不到，城主就生气开始炸宫殿怎么办？

白霞夜和万灰扬在前世有关系

有谁急了 我不说是谁

万灰扬啥都不知道

谢谢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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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墨宫（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