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君一决定加快进度。他大学已经毕业了，就业的形势比他想的要严峻许多。他刚毕业不久，公务员没有考上，眼下的路就不多。

对刘君一这种人来说，天下的工作只有两种：有编制和没编制。

他想进入有编制的行列，他不想过动荡的靠自己的生活。他虽然家里没有什么势力，但他自己本人就是有种雄心壮志，无论如何也要去进入体制。

对他这种人来说，进入体制不是一份工作，也不是一份理想，更不是一份工资，而是涉及体面。无论在体制里做什么，从此都成了“体面人”，不再是不体面的平民百姓。

他渴望出人头地，渴望被家族其他的人认可，渴望大家能够欣赏他，赞叹他，为他欢呼。他不希望再过那种被嫌弃与遗弃的生活。“进入体制是唯一一条生存之路啊，”他想。“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扭转我的处境。”

如果进入了体制，杨花儿不一定入得了他的眼睛，可惜差了一步，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考上，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工作。也许是他不想去选其他工作——毕竟，在编制面前，其他工作都如打暑假工一般无味。

他内心坚定地要考编制，因此回了农村。

父亲年龄已经很大了，母亲和父亲仍然分居。他一时不知道去哪里。最后，还是去了二姐家。

二姐对他很是欢迎。他小时候在二姐家生活过一段时间，二姐对他很是照顾。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二姐和二姐夫像他的半个父母。

“回来挺好的，在村里找个事儿干。”二姐说。她家住在镇上，但总喜欢称自己是“村子”。

“嗯，我暑假在一个茶馆打工，挣了一点钱。”刘君一掏出钱包。

“不要，不要……”二姐把手摆动起来：“你自己留着，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刘君一的手停下了，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复又拿起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放到茶几上。“买件衣服。”

二姐笑了，非常开心。她仍然挥手：“不要不要，你还要钱娶媳妇儿呢。”说着拿起钱塞给刘君一，又拍了拍他的衣服：“快收好，别让看见了笑话。都是自己人，不用拿钱。”过了一会儿又说：“又没什么事儿，你自己攒着娶媳妇儿。”

刘君一只好收下了。

二姐不一会儿就张罗了许多好吃的，几个菜，还配了杨。二姐夫拿出一瓶酒，开了，给刘君一也倒了小半杯：“在社会上这么久，应该会喝点儿吧？”

刘君一不说会喝，也不说不会喝，将酒杯接过来放在碗旁边。二姐夫喝了几口酒，话开始稠密起来。

“听说隔壁家的外甥女长得挺好，前几天托人说媒，你想看看吧？”二姐夫问。

“我工作还没定下来，看了也没用。反正又不能结婚。”刘君一说。

“还是要先看看，”二姐说，“多看看长长见识。年轻的时候多相几个有什么？哎，不相才不正常。工不工作的怕什么？！先相着，后面工作了再说。万一真成了呢？你现在年轻，情感上多见识见识，后面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

二姐一边给刘君一夹菜，一边絮絮地说。

“有道理，你二姐说得对。关键是，现在相了，把婚给结了，孩子生了，后面工作慢慢找。”二姐夫说。

“你在大学就没谈个？”二姐突然笑着问。

“他那个样子，肯定有谈的。现在年轻人谁不谈个一两个？”二姐夫接过话说。

“没有怎么谈，”刘君一想，不过明显不好开口。只能等着二姐和二姐夫接着谈。

“谈了我们都没见过？”二姐说，“肯定没谈。”语气更加笃定。

“谈了，哎，直接问问就完了。君一，大学里谈了没？”二姐夫一锤定音。

“呵呵，”刘君一只能呵呵笑。

“不要呵呵了，就直接跟姐夫说个实话，谈没谈？”二姐夫又吃了一口菜。“谈了就说谈了，没谈就能相亲了啊。”

刘君一想到了杨花儿，他不知道杨花儿怎么想。她想起她苍白的脸，想起她的笑，心头借着酒劲，突然有点发热：“有谈的啊，”刘君一突地说。

二姐和二姐夫互相看了一眼，二姐说：“还真有啊，哪里的？能成吗？打算结婚吗？”

二姐夫眯着眼睛笑道：“你小子，看着老实……”

刘君一心里拿不准杨花儿的想法，但是他不想被逼着去相亲。

尤其听说相亲的对象还是邻居的亲戚。

他更希望自己的感情和婚姻，自己能够说得上话，做得了主。他希望自己的未来，可以伸直脊梁做人，不必再寄人篱下。

当然，这些话不能讲给二姐和二姐夫。二姐肯定会炸起来，二姐夫也会不开心。他习惯了二姐和二姐夫喜欢他，爱护他，这样的前提是他很懂事，而且能体贴。

他尽力做到取悦二姐和二姐夫，这对他来讲是难得的人间真情，也是少有的亲情温暖。他喜欢和二姐二姐夫在一起，他们照顾过他，不会让他感到孤独。和父母在一起，他觉得非常孤独，甚至有隐隐的痛苦。他的出生，他的身世，在见到父母，尤其是母亲时，总让他觉得痛苦不堪，难以释怀。

人生总有难堪的时刻，而他的似乎特别多。

如果追求性价比，杨花儿确实是最好的人选。虽然他对她还不熟悉，但是，他相信，只要他愿意，杨花儿对他来讲便会手到擒来。

杨花儿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这种博弈已经开始，女孩儿在梦想爱情，在对爱情的妄想中渐渐迷失自己；男孩儿在考量利益，在对利益的衡量中决定出击。这不是公平的博弈，但也不是不正常的交易，人世间，这种事情到处都是。

但是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战场，不是吗？男女之间的这种交战，让人越来越深刻理解生活，越来越希求美好人生，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