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再不起来,天都要黑了。”
萧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心想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应该是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吃饭了没?”
“吃了,给你留了点,你赶紧起来吃点。你这样睡了一天一夜,叫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萧兰没有计较小兔崽子的出言不逊,瞟了一眼桌上放着几块酥饼和一碗凉稀饭。两人自从混进城里之后,就找了家客栈歇脚,幸亏萧兰身上还剩下一些碎银,不然二人只能睡大街了。
“你哪儿来的钱?”
“我没钱啊?”
萧兰往嘴里扒拉了几口稀饭,心里暗骂,都不知道给我热一下。
“这是你的钱。”
萧兰赶紧一摸,发现钱袋已经不在了。正准备开骂,只见小满一个打住的手势举了起来,便胸有成竹地说:“若是没有我,你连这一碗粥都吃不上呢!可不能怪我。谁叫你前日里倒的那么突然,店老板差点以为自己摊上人命了呢!”
“哦,那我下次要死的时候注意点。”
“欸!最好死的干净点,省得老天爷还要亲自来收你。”
“那还得麻烦你给我收尸了。”
“不麻烦,到时候席子一裹,我就给你扔的妥妥当当的。”
萧兰噗嗤一笑,道:“怎么?才说了给我当牛做马,求我原谅你,现在就这么出言不逊了?我可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
“谁当你儿子?”小满停了停,故作神秘地问道,“你猜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我见到谁了?”
“谁啊?”问是这样问,但白衣女子的身影一下子就浮现在了萧兰脑海中,但他还是表面波澜不惊地喝粥。
“你娘子啊!”
萧兰一口白粥差点没咽下去,喷了个七七八八,又被嘴倔强地拦下了些。萧兰咳嗽了几声,嘴角按捺不住,但还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倒也不必说的这么早,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
小满一脸疑惑:“还没一撇啊?人肚子都多大了!”
小满的语气有些嗔怪,有些疑惑,就是没有半点玩笑。但他这话属实是把萧兰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就跟着小满跑了出去,连头发都未来得及打理。
所以当萧兰看到面前静静地站着一个大肚子女人时,他的确是十分难以置信的。这件事的诡异程度堪比金水老道穿着娘子衣衫在萧兰面前跳舞。
“……这位夫人?”
那位妇人面色恬静,微微一笑,委身行了行礼:“没把你吓着吧。”
萧兰心道:差点就又死一遍了。
但那妇人压根没有给萧兰说话的意思,继续说:“妾身龙溪杨氏,此行是有要事相告。”
龙溪杨氏?当今大姓之一,萧兰实在是没有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杨氏有交集了。况且他跟师傅应该也没有在龙溪闯过什么祸吧,也许吧……
“不知夫人有何教诲,萧兰一介泥腿子,实在是惶恐。”
妇人一幅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呵呵一笑:“就算你是个泥腿子,也是个厉害的泥腿子,你都能被玄戈张榜缉捕,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待遇。”
萧兰心里一紧,心中直叫不好,忘了玄戈的追拿告示了。
杨氏一眼看清他心中所想,说到:“你放心,我既然敢大着肚子,独自来找你,必然是不会将你交出去的。跟我回淮阳王府躲几日,一看就是许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萧兰觉得这位妇人十分奇怪,脸上略显疲态,可以看出已经三十来岁了,但可见保养的十分好,未见风霜。既然是深闺中的妇人,又怎么突然跑到自己跟前,一会儿说有要事相告,一会儿又说去淮阳王府。
回淮阳王府?这妇人跟淮阳王是什么关系?龙溪杨氏,莫不是杨氏的大娘子,嫁于淮阳王的杨芙。
“这位夫人实在是好生奇怪,你我素不相识,你又是知道的,在下是在逃要犯,怎么还敢包庇我?”
杨氏或许也是回过神来自己有些冒昧,说到:“要你跟我回王府的确是有事相告,我既然敢保你,自然是有代价的。”
萧兰:“说实话,夫人,就算没有你相护,玄戈也是抓不住我的。你的好处我实在是用不上。”
“抓不住你,还抓不住你身边的小鬼吗?”
萧兰这才发现小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他暗骂一声:小鬼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萧兰瞪着杨氏,杨氏吓了一跳,摸了摸心口,一字一句地说到:“别吓唬我,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外面的那些护卫是饶不了你的。”
果然是陷阱,莫不是玄戈已经发现他了?萧兰当机立断准备逃跑。
杨氏适时大喊一声:“你不管那个小屁孩了吗?”
萧兰一愣,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幅冷酷无情的表情,道:“不要了,送给夫人了。”
说完他一个翻身,从窗户一跃而出,但他并没有向下落,反而是回手一抓,将自己甩上了楼顶。萧兰站在楼顶向下一看,发现果然有几个带刀侍卫在一旁矗立,却并没有杨氏说的那么厉害。他一时又有些琢磨不透了,正准备溜之大吉之时,他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清冷的身影。白衣翩跹,负手而立。
萧兰一个急停,打眼一看,才发现那是杨氏追出来了。在大街上踮着双小脚,着急地拉扯那几个侍卫,好像生怕萧兰摔着了。
萧兰一拍脑袋: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看什么都像那冰山脸。
杨氏大喊着:“快下来啊!我没有对那小鬼怎么样,是阿筠让我找到你的。”
阿筠?
杨氏接着又说:“我是阿筠的姑姑,阿筠拜托我来的。只是她本不愿意让我说出实情,我这才遮遮掩掩,你快下来啊!”
娇滴滴的妇人在大街上对着萧兰喊,更要命的是萧兰还趴在房顶上,他现在觉得自己真像一个被母亲教训的熊孩子。
要是她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就好了。
于是萧兰就乖乖地跟着杨氏回府了,还带着小满。两人衣衫褴褛,在野外晃了月余,两人身上的布料加起来才堪堪凑齐一套衣衫。跟着一位雍容华贵、涂脂抹粉的妇人在街上走着,实在是有碍观瞻。
小满是头一次觉得这样难堪,但萧兰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大摇大摆地跟着杨氏走着。其间他注意到过有几个黑衣玄戈拔刀欲上前,却被杨氏那几个侍卫拦住了。
玄戈并非当年的玄戈,如今深陷权力的漩涡中,其间之人也得学会相机行事。比如现在,他们是万万不敢惊动了娇弱的淮阳王妃,王妃和未来的小王爷无论如何都比他们玄戈这几条贱命重要。
萧兰看着他们一个个默不作声地退下,直到最后已经看不见黑漆漆的玄戈了。马车里熏的是檀香,案上摆着几碟点心、果干和一壶茶。
小满识趣地为他们倒茶,倒完就抓了几块点心乖乖地退到马车外了,顺便给赶车的老车夫分了一块。
萧兰:“没想到王妃竟然是宋姑娘的姑姑,失礼了。”
王妃笑了笑:“下次可别那么大反应了,刚刚可吓坏我了。阿筠好不容易找我帮一次忙,我就给弄砸了,那怎么能行。”
说完,还有些沾沾自喜地扬了扬头,就像一个等着被夸功课做得好的孩童。
萧兰道:“宋姑娘找王妃帮忙?”
“对啊,这丫头好几年也不联系我,一找我就是拜托我来寻一个人。”
萧兰还有些得意:“王妃是说,宋姑娘拜托你来寻我的?”
王妃又看出了她那点小心思:“都说了也是有事找你帮忙的,真不知道阿筠看上你什么了,冒冒失失,吊儿郎当的——”说着还摇了摇头。
萧兰不管她认可与否,只是继续问:“那宋姑娘如今在何处?为何让王妃来找我?”
“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阿筠写信让我在这里守着,说是城门上贴着的人是她朋友,让我帮着看看你死了没,如果没死就带回去,她有事要找你帮忙,让你缓几天再死。”
也不知道宋子筠就是这么个语气,还是这位天真单纯的王妃说话不过脑子,反正一段话说的萧兰是哪哪儿不舒服。感觉自己一大早就已经被许多人安排了死法了,何德何能啊——
萧兰苦笑:“那还得多谢王妃费神了,萧某感激不尽。”
“嗯,是该好好谢谢我,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已经死路上了呢!”
萧兰看着王妃那一脸无邪的表情,真的是无语了好一会儿。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跟她侄女一个脾气,都缺心眼。
“算算日子,宋姑娘是到了青城山了是吧。”
王妃深吸一口气,一脸震惊,盯着萧兰的眼睛。后者沾沾自喜,已经准备好说“过奖了过奖了”。
谁料王妃说了一句:“猜错了。”
萧兰语噎,心道:那你震惊个鬼啊!
“那她在哪儿?”
“就在这。”
“?!”
王妃!能不能不要顶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光说胡话!
“就在淮阳王府。”
“怎么会?宋姑娘已经走了月余,快马自然是少不了的,又不缺补给,为何才到淮阳地界?这个时间,够她从青城山到淮阳走几个来回了。”
“的确如此,阿筠的确已经到了青城山,但是你猜怎么着?”王妃故意拖长了语调,“她在抵达青城山的第二天,一觉醒来,又回到了郑县。”
“什么?
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贵妇人,究竟是话本故事看多了,净说些胡话。
“的确如此,阿筠就是这么说的。她早就已经到了青城山,但是一觉醒来,自己又回到了郑县。”
萧兰看了眼王妃的表情,不像是玩笑。他深吸一口气,眼中似乎堆满了深深的恐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