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寻医问药,他二人一路上必会历经千难万险。无忌为他们指了条去路,去找任公子,当今天下医术造诣,无出其右。
待五人从后山出来之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前山凌云观已经被玄戈一锅端了。搜出了许多朝廷禁物,又把许多道士押在了一起。稍微有些身份的道士,还在端着茶杯装模作样,故作高贵,对玄戈指指点点。
无忌偷偷溜去马车,给自己披了件披风,又给宋子筠找了件自己的外衣,拾掇拾掇,看起来总算没有那么狼狈了。
三姑娘则惊讶,“无忌大哥,你出门还带这么多衣物?”
无忌不以为意,“明礼义,正衣冠,乃君子上礼也。”
宋子筠摇摇头,无奈地想着:“这几年来,无忌的确是变了许多,但爱面子这一点始终没有变过。”
宋子筠一副把他看透了的神情,让无忌颇有些不自在。
无忌大步流星地跨进凌云观,观内立刻安静下来,都看着他。宋子筠、三姑娘随即跟上,世欢背着单昭。
乾坤子一见几人,就急忙道:“我师兄何在?”
“死了。”
众人哗然。
“你竟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不仅杀了他,我还把后山地宫掀了个底朝天,怎么?有问题?”宋子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说话也一点不饶人。
三姑娘见她这样决绝,也是有些惊讶。无忌则对这个再习惯不过了。
“你还真当你日月中堂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整日里缩头缩脑的,动不动装神弄鬼,什么搅动天下的祸事?我看你就是那个祸事!我凌云观在此屹立百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敢来随便撒野了?谁给你的胆子?今日,日月中堂定要给个说法出来!”
众位道士群情激愤,开始对严守的玄戈动手。
“我就是日月中堂的说法,而这三人便是我要给的说法。”
宋子筠神色暗了下去。
凌云观的道士们也看到了她身后的世欢几人,也是吓了一跳。
无忌双手背在背后,道:“这就是凌云观掌门云松子干的好事,于青城山后山筑地宫以供炼制妖丹,借凌云观的名头私自买卖我朝禁物,以活人试药,草菅人命,罔顾人伦。我玄戈,奉皇命,就地诛杀!尔等可有不服?”
云松子更加激动了,“狗屁朝廷律令!我青城山在此安稳百年,何时受了皇帝钳制。今日,你们杀了凌云观掌门,在江湖中,必然引起众怒。管你是奉了谁的命,武林中人只认本事。你若有本事,便灭了我全观!若是不敢,我等定会报仇!”
“定会报仇!!!”又有许多人开始附和。
“杀了那三人——这样他们就没有证据了!”
人群开始骚动,有暗器立马射到了三姑娘眼前。可惜她根本看不清,否则,凭她非同常人的反应力,是完全可以躲掉的。
一支短箭直愣愣地就插进了三姑娘的脑门,她眼睛一瞪,想看清这个世间最后一眼,但无济于事了。三姑娘一倒下,世欢就察觉到不对了,他大喊一声“三姑娘!”
只有一声断断续续的呜咽在回应他。
宋子筠抽出一旁玄戈腰间的剑就扔过去,玄铁重剑被她轻易就扔了过去,一剑贯穿云松子的胸口。
“那便把你们都杀了,不就没事了。”
宋子筠拍拍手,冷眼看了看一旁几个还在装模作样、抬身份的老道士,好像再说“下一个你来?”
那几位当时就吓得茶杯一翻,也沉默了。
“既然各位前辈、仁兄都没什么意见了,那便公事公办吧。”
吕向立刻会意,吩咐下去把几个有身份的道士押送进京,交由三法司审理,余下的便在此地就地关押。涉及凌云观这一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门派,若是处理不好,让朝廷与江湖长久以来的平衡关系被打破,那祸患就大了。
更莫说最近江湖中已有动乱的传言,以往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月中堂都出山了,他一个动作便容易引起风波。
在官场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吕向,好不容易坐上统领的位置,只想安安稳稳地拿俸禄,养天年。他当然能敏锐地嗅到动荡的气味,若是再年轻十几年,他一定要当乱世枭雄,可惜不是现在了。
他谨慎地听命行事,安排玄戈进行审讯。在将几个重要角色押回京城之前,公子无忌下令要亲自先审一番。他也不思考这是何意,也自然没有理由不照着做。路过院内时,他看到那个一身惨白、骨瘦嶙峋的年轻男子还在那里抱着那姑娘,好像在低声哭泣。
吕向也不在乎,他依旧板着脸,带着几人往无忌那边去。
吕向把人带到时,宋子筠正负手而立,看到眼前这个冷着脸的女人,他始终有一种自己被冻在万年冰川里的感觉,不寒而栗。
于是赶紧退至房外守着了,片刻都不想多呆。
无忌端坐着,对几位老道士也是十分客气。
老道士一脸不屑,扬着他们那长长的眉毛,“哼”一声就往屋里一站。
“晚辈也不是有意要为难几位,毕竟凌云观的威名在外,我们也不好怎么造次。但这云松子违反朝廷律令、草菅人命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了,若是传出去也有损青城山的名号,朝廷那边也不好交代。”
“纵使几位看不起那一亩三分地的皇宫大院,定也是不愿意与朝廷的起冲突,牵涉众多,始终是吃力不讨好。依晚辈看,不如这样,我们私底下就把这件事了了。我也好瞒过朝廷那边,你们也才好在江湖中立足。”
有人火了,“什么在江湖中立足,我凌云观在江湖中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无忌依旧好声好气,道:“那阁下是觉得你青城山后山地宫之事很光彩?纵使昭告天下也无妨?那我今日便上书皇上将此事昭告天下,将凌云观一众门徒按律处置,从此将凌云观纳入邪教,凡□□子民都不得与其有半分瓜葛。这样,阁下可满意了?”
另有一人按住又要发作的同伴,道:“你说,你想怎么做?”
“冤有头债有主,那些枉死的百姓皆是由掌门一手酿成,如今云松子已死,亡灵已得到告慰,但活着的人你们永远常怀不了了。我要你们凌云观举全观之力,为死者立碑,接济他们的家属,保他们衣食无忧。”
“自然。”
“其次,我要你们销毁所有邪丹邪药,毁掉地宫,从此不得再粘手傀儡丹。”
他们有些勉强,但还是答应下来了。
“最后,我要你青城山在几月后的武林大会上公开承认愧对先祖,愧对武林同盟,愧为武林中人,犯下大错,从此隐退江湖,三十年内不得参与武林盟主的比武选拔。”
这样公开处刑,实在是有伤这几位老头的面子,更不消说他们日日将祖师爷挂在嘴边,就算是自我安慰,也是安慰的清清楚楚的。若要公开承认,那不就成了江湖的笑柄了吗?三十年不得参加盟主大选,那他青城山在江湖中还有何地位可言?
方才十分不满的那位老道士又开始气恼了,“别得寸进尺!我凌云观怎样,还轮不到你来管。进京就进京,大不了我们便从此与朝廷为敌,江湖中与我等同仇敌忾之人不在少数,为何非得听那皇帝老儿多言。”
“哦——道长这是想造反?若是造反那便好办了,玄戈可就地斩杀有造反之嫌的人。吕统领?”
“属下在。”
“肃清逆贼。”
“是。”
那几个老道士又急了,最终还是点头认输了。
“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无忌笑着恭送他们出门。
几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又发现他那笑竟然是真心的。他已经杀了凌云观的两位元老了,还说“冒犯”二字,似乎有些太过嚣张了。
而无忌自然是无视他们的目光,继续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宋子筠在几人走后,道:“若是我,便会杀了他们。”
“所以你我永远不同。”
“他们害死了这么多人。”
“我已经让他们尽量弥补了。”
“他们枉为人。”
“这并非是你我说了算的。”
“三姑娘和那么多药人呢?”
“我已经派人去将剩下的人就出来了,会暂时安顿在青城山里,待找到治愈的法子之后就会救他们。”
“无济于事。”
“不错,他们受的伤一辈子都没法治愈了。但就算把所有人都杀了,也还是无济于事,逝者以矣,徒增杀戮,不过是多具尸体而已,并无益处。”
“丧心病狂至此,无可救药,还是杀了干净。”
“阿筠……”无忌婉言相劝,“这世上并非非黑即白,对错并无清晰的界限。凌云观中也一定并非所有人都涉及到傀儡丹中,也并非所有人都那样痴狂,而你又如何分得清有没有错杀呢?杀了他们也不会让死者复生,不如让他们亲手毁掉这些妖邪之物。”
宋子筠不愿多言。
“阿筠,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道江湖中都是好人?他们又有多少人觊觎傀儡丹,巴不得自己也分一杯羹。若是让他们知道青城山也涉及此事,那便是坐实了傀儡丹的传闻,歪念便要在每个人心头起来了。到时候难免不会有人勾结青城山,那场面就难以控制了。”
宋子筠她推开窗子,正好可以看到院中抱着三姑娘的世欢。
他在哭泣……这次,宋子筠确定自己看到泪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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