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格斗表演赛是全星系规格最高的赛事之一，所有工作人员都要受到严格的身份审查，发现可疑的随身物品一律收缴，发现两次直接遣退。这两名礼仪小姐是怎么混进场馆的？那些杀手是怎么避过重重安防系统埋伏在里面的？政府和军部是不是有内奸？这成了悬在所有高官头顶的一把利剑。

童昕诚离那两名礼仪小姐最近，理所当然地被怀疑，这次会议便是军政高层对他的审问会。

为了避嫌，羌济思和莫君言没有出席。这几个人童昕诚都没见过，应该是司法部的高层。

会议室的墙壁是灰白色，中央有一张深棕色的长桌，五名审问官坐在远离门的一侧，童昕诚进来时，他们正低头看屏幕，直到他坐下才抬起头来。

“目前你是头号嫌疑人。”坐在童昕诚斜对面的女审问官说道，几绺长发散落在鬓角，“有什么想说的？”

“我没发现她们有异常。”

“她们是在你走远后发动袭击的。既然你对她们不设防，为什么不袭击你？”一名头发稀疏的男士问道。他的眉毛很淡，金丝框眼镜磨损严重。

童昕诚沉默了一瞬：“她们的目标不是我。”

“七名A级杀手，四名S级杀手，两名SS级杀手，一名SSS级杀手——你觉得这样的阵容会杀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吗？”

童昕诚皱起眉头。

“你认不认识这个人？”金丝框眼镜男把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

照片上的人戴着面具，但童昕诚一眼就认了出来。

“兰珊。”

“你对他有什么了解？”眼镜男十指交握搭在桌上。

“来自第八星域卡农学院，机甲系一级，父母双亡，卖唱为生，这次比赛前没出过第八星域。”

“他为什么怀孕？”

童昕诚眉头皱得更紧了。

审问官见他不说话，拿出一份体检报告：“根据检测结果，有一半是你的基因。”

“哐——”椅子倒在地上。

“你说什么？”童昕诚盯着那份报告，满脸不可置信。

“这么惊讶吗？自己做的事总该记得吧？”审问官捏着报告晃了晃，“你好好回答问题，我就把报告给你。”

童昕诚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想问什么？”

审问官点开桌上的模拟动画，把它公放到会议室的大屏幕：“这是案发后场馆内所有人员的移动路线，红点是你们俩，蓝点是学生，绿点是选手和超狙一队，黄点是杀手。除了黄点采用监控影像倒推和目击者陈述复原，其他都是通讯终端定位。”

童昕诚看了一阵：“黄点数量不对。”

“再看。”

童昕诚看完了整个模拟。

“觉得有什么问题？”审问官问道。

“黄点数量太多，而且路线很奇怪。”

“怎么奇怪？”

“如果是包围，应该从十五个逃生出口向中央靠拢；如果是围堵，应该选定一条路线从两头夹击——总之不该形成闭环。”

“他们可能单独行动，每人选块区域，赌谁的运气好。”

“可能性不大。”

“那你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审问官指了指屏幕。

童昕诚看过去，片刻后说道：“他们迷路了。”

“你觉得这座场馆的内部构造复杂吗？”

“一般。”

“如果是你，你会迷路吗？”

“不会。”

“那他们怎么会迷路？”审问官摊开双手，露出玩味的微笑，“A级杀手，不该出现这种失误。”

“童少将，我就明说吧。我们之所以怀疑你，是想到了一种可能。”女审问官面无笑意，“这些杀手不像是去追杀你们，倒像是阻碍别人找到你们。”

童昕诚反应过来。

“你们觉得是我想杀他？”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倾，双拳虚握放在桌上，“然后改变了主意？”

“我们没有查到你的资金异常，但你身居高位，有可能给了便利。请你配合调查。”

“检测报告给我看看。”

眼镜男把报告推给他：“他就在医院，你可以找人再做一次检测。”

“我会的。”童昕诚翻开了报告。

检测报告上列出了遗传病筛查结果和胎儿的各项身体指标，数值均在正常范围内。最后一页是基因比对结果。

他是孩子生父的概率为99.7%。

怀孕时间是五个月前。

正好是他前往黑玫瑰星域的时候。

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毫无印象？

童昕诚的心跳很快，真想立即回去问个清楚。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用了全力克制：“我没印象，但我会查清楚。还有别的问题吗？”

“调查结束前，你的军权冻结，不许离开第一星域。”

“还有什么？”

“每天汇报行踪。”

“不能一次说完？”

“鉴于你和兰珊关系特殊，为了保证比赛公平，你和他接触时必须有第三人在场，我们会对你采取特殊的监视措施。这不光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让他免遭怀疑。”

“什么监视措施？”

“老水牛K73。”

老水牛K73，一种仿昆虫的微型机器人，专门用来监听和监视，是安防部引以为傲的智慧结晶。

“监视多久？”

“调查出结果为止。”

童昕诚感到一阵恶心。

“我的保密级别是S。你们可以调查，但要是泄露了信息，整个安防部都会被告上军事法庭。”

“我们会妥善保管你的信息。”女审问官和颜悦色，坐着目送他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五人。女审问官收起笑容，声音像把冷硬的钢刀：“童予查得怎么样了？”

“案发前一天他和一名杀手在第一星域第六行政星希威拉海港见过面，逗留了大概一个小时，出来时毫发无损。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是案件主谋。”

“继续查，查他们初次接触的时间地点。”

“是。”

童昕诚没回羌家，联系了管家把东西送过来，然后直接去医院。

第一行政星和第六行政星隔了六个标准时的航程，童昕诚一来一回，再进病房已是一天之后。

一名戴着面具的便衣守在门口，见他过来也不阻拦，和他一同进入房间。

病床上没有人。

童昕诚心脏一跳，迅速扫了眼屋内，走到卫生间门前。

隐约能听见哗哗的水声。

他松了口气，走到病床边，把装满了机甲模型的箱子放到床头柜旁的地板上，把模型拿出来。

这十二个模型原本摆在墙柜的最上层，价格最高昂，结构也最复杂。他成为机甲师后，还时常从这些模型中寻找灵感，兰珊应该会喜欢。

至于孩子的事，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他能确认自己当时处于亢奋的状态，是整个过程的主导者。对方似乎很顺从、很配合，并没有过激的哭闹或反抗。

可兰珊有未婚夫。

狄一还说他们是伴侣。

背着伴侣和别人翻云覆雨？

兰珊不像这种人。

他担心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没弄清楚之前不能贸然坦白，否则可能伤害兰珊。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是他的孩子，就不能让他们母子俩受欺负。司法部要查真相，他也要查，还要赶在司法部之前。到时候对簿公堂，也不至于被别人牵着走。

童昕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沉思，那名便衣背靠墙壁也不说话，场面竟颇为和谐。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童昕诚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洗好了？”

“嗯。你回来了？”兰珊的头发还在滴水，浴袍很松。他拿着毛巾擦头，想把腰带系紧，单手却不好操作。

童昕诚走过来帮他，目光在他肚子上停留：“这么早睡？”

“昨天没洗就睡了，今天早点洗。”兰珊把毛巾扔进脏衣篓，爬到病床上坐下，拿过一个机甲模型看了又看，“这是你带来的？”

“嗯。喜欢吗？”

“喜欢！”兰珊像个高兴的孩子，看够了就开始拆，“工程机甲的机械臂通常能360°旋转，战斗机甲更接近人体，手臂的转角不超过270°，关节比工程机甲灵活。这个模型是参考真正的军用机甲吧？”

“嗯。它参考的是已经退役的蓝色潮汐，最后一次服役是在星历891年。”

“蓝色潮汐之后是金色晨曦，金色晨曦之后是血色残阳，血色残阳之后是墨色瑰宝。”兰珊拆下最后一块零件，“我觉得我能拼一天。”

“明天再拼吧，今天先睡。”童昕诚给他盖上被子。

兰珊把零件拢到床头：“万一拼不回去呢？”

“再买一个。”

“多少钱？”

“七千。”

“哦。”兰珊闭上眼睛。

童昕诚在床边看了他一阵，默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