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珊睁开眼，两秒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们处在一个升降台上，离地三米多高，上方三米是天花板。由于没有演出，舞台下空空如也，通风系统也没有运转。

要尽快出去。

他想起身，被一条手臂挡了回去。“别动。”

是童昕诚。

机关启动的前一刻，童昕诚扑过来抱住他，背朝那只袖珍手/枪。坠落时自己充当肉垫，把兰珊放到了上面。所以他们现在是面朝天花板，兰珊背对着童昕诚。

“童少将，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

童昕诚没回应。

兰珊想了想，换了个措辞：“谢谢你保护我。”

“嗯。”

“你感觉怎么样？能走吗？”

“可以。”

“那我们赶快出去吧，毒气漫过来就不好了。”兰珊又要站起来，再次被童昕诚拦住，“童少将？”

“等等，我适应一下。”童昕诚又休息了半分钟，这才从兰珊下面挪开，“我抱你跳下去。”

兰珊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

童昕诚一手扶着兰珊的腰，一手托着兰珊的膝盖，从升降台上一跃而下。

“咚！”落地声清晰可闻。

童昕诚单膝跪地，表情有一瞬间的痛苦。

“你受伤了？”兰珊从上到下打量他，“伤哪了？”

童昕诚的呼吸有些粗重，片刻后放下了兰珊：“没事，有点贫血。”

兰珊将信将疑，但没有伤他自尊：“往那边走。”

“你知道路？”

“嗯。有两条路可以通向外面，一条连着观众席，另一条连着逃生通道。毒气会从观众席弥漫过来，所以不能走那条。”

“逃生通道有几个出口？”

“十五个。不连观众席的有三个，我们从其中一个走。”

童昕诚跟在兰珊后面，见他熟门熟路地通过一个个岔口，不禁问道：“你把建筑图记下了？”

“嗯。之前被掳走过，养成了记路线的习惯。”

“什么时候？”

“两年前。”

童昕诚不再说话。

“童少将带了枪吗？”

童昕诚脚步一顿：“怎么？”

“我担心敌人有透视设备，看到我没死会在出口埋伏。如果有枪就好办，没有枪就有些危险。”

“带了，放心。”走出几十步，童昕诚又问，“那些人为什么杀你？”

“嫉妒我长得漂亮吧。”见童昕诚诧异地看了过来，兰珊笑了笑，眼神透出妩媚，“我不漂亮吗？”

“……”童昕诚移开视线，没有回答。

他们走的不是直线。快到出口的时候，场馆内的人已经疏散完毕，救援队和军队在各出口排查，没遇到什么埋伏。

“童少将！您没事吧？”一名军官立即前来询问。

“没事。”他抓着兰珊的胳膊，防止他溜走，“带他去医院检查。”

那名军官看了看兰珊，主要看他的肚子：“行，我按军属的规格给他申报。”

“有劳。”

“那您跟我们说说情况？”军官示意他们换个地方谈。

童昕诚扫了眼人群，没找到狄一：“就在这谈吧，他也是目击者。”

“……那好吧。”

“那座升降台在保养，所以用了旋转板。你们从旋转板掉了下去，没被毒气侵蚀。可旋转板怎么会无故启动？”

“我按了板上的紧急避难按钮。”

“哦……你怎么知道那块地面是旋转板？”

“过道里贴着。”

“很少有人会记这种东西……这是你的习惯吗？”

“我喜欢记东西。”

军官看了眼停在一旁的医疗车：“先这样吧。你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异样。”

医疗人员把兰珊带走，童昕诚叫了几个人跟上。那名军官把童昕诚拉到一边：“少将，我说句不好听的，您可别见怪。”

“你说。”

“这个兰珊有问题。”

童昕诚面无波澜。军官继续说道：“一般人不会去记舞台下方的构造，更不会想到自己会掉下去。他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遇袭，准备得太充分了。”

“可能他缺乏安全感。”

“这也是一种可能，但我直觉不是。你们掉下去的同时，安防部就收到紧急避难按钮触发的警报，随后才收到学生的呼救。几名选手进去找你们，碰上十四个杀手，都有A级或S级的实力。要不是我们的超狙一队恰好在，那些学生就凉透了。”

“超狙一队怎么会来第一星域？”

“他们队长度假，顺便看场比赛——但这不是重点。”军官来回踱步，因毫无头绪而倍感焦躁，“重点是你们走了约二十分钟，没碰上一个杀手！如果他是袭击目标，以那些人的手段会找不到？可他们全都碰上了学生！你说这怪不怪？”

童昕诚望向医疗车：“是挺怪。”

“少将您可千万别——”

“我问问他。”童昕诚朝医疗车走去，留下军官半张着嘴，一脸难言之色。

兰珊躺在医疗舱里，双眸紧闭，似乎睡过去了。童昕诚看到他这副样子，不忍心把他叫醒，嘱咐部下照顾好他，又回到调查一线。

这场事故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依旧惊动了军政高层。舞台上的所有人都被叫去问话。考虑到兰珊的身体状况，问话地点选在了病房。

“……你真的没有拧断她的脖子？”

“不记得了。当时太混乱，她被爆头后我就离开，没检查尸体。”

“在逃生通道里，你杀了七名敌人。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吗？”

“不是。”

“你杀了什么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为什么杀人？”

“仇家。他们掳走兰珊，时间约在半年前。”

“地点呢？”

“δ-238资源星。”

“那是你第一次杀人吗？”

“是。”

……

半小时后，审问官从病房里出来，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心理素质太好，答案挑不出错。我认为他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童昕诚对此并不意外：“对袭击者的身份，有没有初步推断？”

“十六名袭击者的基因不在基因库里，携带的武器查不出批次，只能初步断定他们来自一个系统化的武装组织。”

“嗯。”

“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们来自黑玫瑰星系，这个案子将会移交给军方。”

“好。”

审问官偷偷瞄了他几眼，鼓起勇气请他吃晚饭。

“晚上还有个会。”

审问官失望地叹了口气。

回到病房外，狄一等在门口。

“童少将，我要去处理些事，能不能麻烦你照看兰珊？”

童昕诚瞟了眼门缝：“什么事这么急？”

“我们还有一名同伴，他执意要抓住幕后主使，我担心他遇到危险。”

“他怎么抓？”

“可能有人跟他说了什么吧。”狄一笑了笑，“童少将能否帮我这个忙？”

“万一他出状况怎么办？”童昕诚看向病床的方向。

“一般不会出状况，有状况也不过是呕吐和情绪低落，多哄哄就好了。我顶多去两天，你只要每天抽空看看他就行。”

“万一他问起你，我怎么跟他说？”

“我刚和他说过了。要是我没及时回来，就直接弃赛。还希望你看着他，别让他上场。”

童昕诚沉默了几秒：“我会的。”

“那就拜托你了。”狄一拍了拍他的肩膀，犹如多年的好友，越过他奔向楼梯口。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童昕诚才走进门内。

洁白的墙和床单，衬得床上的人更加虚弱。面具放在床头柜上，兰珊睁着眼，坐在床头玩机甲模型。模型是由真实机甲等比例缩小、仅保留装甲部分仿制而成，特别适合作为启蒙玩具。童昕诚两三岁时喜欢拆模型，把一面墙的模型拆开重组，长大后又把它们还原，至今还定期保养。

真正的机甲比模型复杂得多。成为高级机甲师后，童昕诚就没兴趣再碰儿时的玩具。可现在看到兰珊生疏地拆那些零件，他忽然很想秀一下资深模型迷的手速。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把模型拿了过来，不到十秒就拆了个彻底。

兰珊愣愣地看着他，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啪啪啪鼓掌：“童少将好厉害！”

“……”童昕诚心态有些崩，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你想学我教你。”

“好啊！”兰珊两眼放光，开心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能再拆一次给我看吗？”

童昕诚把零件组装回去，发现少了一个轴承：“少个零件。”

“我故意拿出来的。童少将看能不能组装成别的样子。”

童昕诚当真开始尝试，把一块块零件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我待会要开会，等我回来再想。”

“嗯。”兰珊拿回模型，低着头，看上去很落寞。

童昕诚一阵不忍。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兰珊，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你先睡，我回来带些好玩的给你。”

“嗯，谢谢童少将。”兰珊把模型放回床头柜，笑着滑进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