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飞昱穿好防护服，拨通了方空冰的通讯：“我准备上机。”

“嗯。”对面传来敷衍的应答。

滕飞昱的心绪稍有波动，随即恢复了平静：“如果赢了，出去吃个饭吧。”

“好。”

滕飞昱挂断通讯，启动升降台，跳进机甲的驾驶舱。

“这边一切正常。”狄一检查完各项功能指标，通过机甲的量子频道与尨奇交流。

“我这边也没发现异样。”尨奇似乎在吃酥饼，时不时有“咔嚓咔嚓”声响起，“滕飞昱出来了，还是用那台‘夜焰’。你可以晾他一阵，耗耗他的心态。”

“你在吃什么？”

“炸豆腐条。”尨奇又咬了一口，“想吃吗？想吃回来我给你做。”

“什么口味的？”

“什么口味都行，吃的就是个口感。机甲驾驶员没有忌口。”尨奇拍了拍手，“你该上场了。”

狄一切断了通讯。

这次是在沙漠里。外界气温超过五十摄氏度，地面温度更是高达七十摄氏度。暂时没有风，视野清晰开阔，但一打起来免不了飞沙走石，再好的传感器都不顶用。

狄一环视一圈，没发现滕飞昱。

要么离得太远，要么藏起来了。

飞太高会暴露自己，并且失去对地形的控制。狄一不打算让对手占据先机，哪怕对方是个实力平平的生瓜蛋子。

狄一静等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

大漠上升起一缕青烟，扶摇直上数千米，炸开了一朵明亮的礼花。

狄一猛地朝那个方向冲去。

为了让两名选手都同时信号，发射点必然选在两人连线的中点。

聪明的战士不会坐以待毙。滕飞昱擅长远战，最强的能力是动态射击。对他而言，最有效的战法是兜圈子，诱使狄一露出破绽。狄一迅速拉近距离，既能从心理上压迫他，也能打乱他的战术，主导战场节奏。

运动会产生风，风会吹起沙子，沙子会扰乱试听，增加比赛的不确定性。一般驾驶员为了求稳，要么升到高空，要么放慢速度——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人才会在极端环境下挑战自己。

这家伙压根不打算留手。

尨奇坐在观战室，面前是漆黑的屏幕和飞速滚动的数字，而他翘着二郎腿喝饮料，完全没有与队友休戚与共的自觉。在他看来，狄一获胜是板上钉钉，过程才有悬念。他要好好看看狄一的战法，为未来那一战做准备。

沙漠里刮起了狂风，一阵阵强烈的冲击波重塑了地貌。黄沙被卷到空中，遮天蔽日。如果静止不动，很快就会被沙土入侵，轻则影响灵活，重则感应失灵。

这种情况，滕飞昱要么选择隐匿，搏一个出其不意，要么选择混战，与狄一拼硬实力。

以滕飞昱的个性，选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狄一用尨奇教他的方法，逐步排除没有人的区域，把滕飞昱逼到沙漠西边的角落。

再退下去就出局了。

滕飞昱被迫反攻，连发数十枚炮弹都没有击中，立即升到了高空。狄一追了出去，高维粒子剑延伸十数米，擦过滕飞昱的肩膀，利落地削下一块合金。

滕飞昱忽然停在了半空。

狄一抓住机会俯冲而下，剑刃以刁钻的角度劈向滕飞昱的颈部。这一击要是得手，滕飞昱对机甲的控制力将大幅下降，狄一就能借此机会破坏他的能源输送，让他出界或倒地三十秒。

剑刃离滕飞昱不到十米，眼看就要落到滕飞昱身上，滕飞昱以惊人的速度突然转身，发射了两枚炮弹。

“轰——”狄一被正面击中，身体失去平衡。滕飞昱反客为主，直直撞向狄一，把他撞飞数百米。

“啪！”尨奇的饮料杯掉到地上，杯子碎了，饮料洒了一地。

画面上，滕飞昱向狄一发起了猛攻。等离子光束变换着口径，跳起华丽的死亡之舞。每每把狄一逼入死角，他就会恰到好处地发射炮弹，给狄一的机体造成伤害。

狄一已经尽可能闪避，可滕飞昱总能预判他的行动，封堵他的退路，顺势发起下一波猛攻。

这种步步紧逼、强势主导的战法，绝不是滕飞昱能驾驭的。

有另一个人在操纵那台机甲。狄一对上他，胜率并不大。

尨奇眯了眯眼，思量着要不要通知赛委会。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用什么手段接管了机甲，但切换连接方式肯定有迹可查。告发他就能中止比赛顺利晋级，还能避免出现意外，怎么想都稳赚不亏。

要中止吗？

尨奇紧盯着屏幕，缓缓按下了呼叫按钮。

“这里是赛会监督处，请问有什么情况？”

“我要举报。”

“……您要举报谁？什么违规事项？”

“方飞战队的机甲师作弊，让别人帮忙驾驶机甲。”

“请您稍等。”

过了几分钟，工作人员冷静的声音响起：“方飞战队没有违规行为。机甲师仍在驾驶机甲，各项参数显示正常。”

“查连接记录了吗？”

“最近的连接记录是十七分钟前。”

尨奇沉默片刻。

“请问还有其他事吗？”

“如果你们不想失去一名有潜力的机甲师，就立即中断比赛。”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超负荷驾驶机甲，他的神经系统会不可逆损伤。”尨奇突然感到烦躁，态度也差了不少，“不信就算了，事后别怪我没有提醒。”

工作人员觉得莫名其妙，以为这是选手间的竞争手段，本来不想搭理，但考虑到滕飞昱的背景，还是联系了方空冰和总裁判，把尨奇的话转述过去。

方空冰直接拒绝。总裁判操作一番，得出和工作人员一样的结论，也决定放置不管。比赛继续进行。

这次换狄一被逼进死角。滕飞昱不断拉进距离，出招也越来越快。狄一的机甲有多处破损，最严重的还露出了电磁纹路。如果对方有电磁武器，就可能导致部分功能瘫痪。情况十分危险。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已经到了电磁武器的辐射范围，为什么还不攻击？

方空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脑海里闪过对手的警告，不禁产生了迟疑。

滕飞昱这个人太谨慎，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胆小，做什么都倾向于用最稳妥的方法。

此刻，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攻击对手的电路网，然后用炮弹扩大伤害面积，使对手失去行动能力——他一个外行都想得到，滕飞昱怎么还冒险和狄一近战？他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

难道真像狄一的队友说的，滕飞昱找人替打？

几个呼吸的时间，场上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高维粒子束毕竟是最尖端的技术，狄一又剑法高绝，无论什么攻击都能化解。滕飞昱挨近了会被削，离远了又打不到他，不知不觉陷入了被动。

其他人都以为狄一要翻盘，只有尨奇提高了警惕。

滕飞昱故意营造两人势均力敌的假象，只怕是在酝酿更凶狠的进攻，事后好为自己找个说辞。

这么深沉的心机，哪是滕飞昱能有的。

果然是那个人。

不多时，随着一声清脆的长鸣，等离子光束贯穿了狄一的胸口，离驾驶舱只有半厘之遥。

狄一抓住滕飞昱的手腕一掰，等离子光束划了条弧线，差点切下半边肩膀。二十枚炮弹一齐发射，准确地击打在关节上，暴露出内层的电路网。接着又是强磁震荡，切断武器库的能量供应。最后高维粒子剑狠狠刺进能源核，强行断开滕飞昱的机甲连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仿佛练习过千万遍，完全看不出是个新手。

“比赛结束！医疗队请尽快就位，检查驾驶员身体状况。”

十分钟后，一辆白色的医疗车打着远光灯匆忙赶到。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把滕飞昱从驾驶舱中捞出来，再顶着沙尘暴离开赛场。狄一通过空间跃迁回到检测室，冲洗完机甲表面的沙粒，直接把机甲开到了维修室。

尨奇二话不说便开始维修，足足花了两个小时。这次狄一没有睡觉，端着脸坐在地上，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破损的部分补好了，你这两天有空试一下，不合适再调。”尨奇脱下沾满涂料的手套，抹了把脸，走过去坐到狄一身边，“怎么了？赢了还不高兴？”

“滕飞昱还有救吗？”狄一看向尨奇。

“难说。看他以后碰不碰机甲。”尨奇回看他，“打完什么感觉？有没有颠覆你的自我认知？”

“怎么才算颠覆？”狄一垂下眼眸。

“虽然这个社会提倡人人平等，但不平等是客观存在的。在机甲领域，天赋能决定成败的50%。有的人生来就是王者，动手前就知道了结局。你面对他时有没有这种感觉？”

“还好吧。我没有一眼看到结局，只感觉忽然换了个人，气势都不一样。”狄一长舒了一口气，后背靠着墙壁，表情不再那么严肃，“我本来不打算那么做，可不那么做我心里没底。他会不会和我同归于尽？”

“你的判断很准。”尨奇看到有人来，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几名穿着赛会制服的人走到门口。为首的那人上前两步，拿出一副手铐：“狄一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