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星是狐冗的大本营。从天空看地面，几乎没有一片平地，全是光秃秃的怪石和荒山，连城堡都隐匿在石林之中。但孙向远知道，这些都是防御武器，真正的风景藏在下面，是个媲美“极昼星城”的人间仙境。

他上次造访这里还是4年前，金天鹅的高能粒子流出了问题，他来这里要解决方案。那时的城堡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阴云密布，气氛诡谲。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蝎子洞，而不是狐狸窝。

孙向远走下舷梯，身后跟着郑恩联、俞醇和一名生化战士，敲响了城堡的正门。

大门立即开启，门后却没有人迎接。空荡荡的走廊看不到尽头，摇曳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线，似乎下一秒就会有怪物从某处窜出来。

郑恩联反复摩擦胳膊，缓解那种瘆人的感觉。俞醇还算平静，只是面无血色，反应慢了半拍。

他有些后悔。

他几天前被告知杨颜朔退出了考核，他可以选择与孙向远搭档，也可以选择退出。由于孙向远前两关没参加，考核成绩为0，要是他重新组队，相当于从头开始。

他的目标已经达到了，回去就能投入新项目。孙向远不是好相与的人，条件又这么苛刻，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他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然后被拉上私人飞舰，在太空中漂了8个标准日，来到这座鬼气森森的城堡。

听说这还是海盗集团的老巢。

“老大，怎么没人接咱们啊？是迟到了吗？”郑恩联的五官皱成了一团，看上去特别像混街头的小弟。这个称呼是孙向远特意让他改的，说是入乡随俗，办事方便，但俞醇很不习惯。

“醇儿，去看看怎么回事。”孙向远斜睨着俞醇，示意他打头阵。

俞醇起了身鸡皮疙瘩。

“老大，醇儿这细胳膊细腿的，遇到危险只有被虐的份，不如让我去吧。”郑恩联自告奋勇替俞醇探路，朝俞醇抛了个媚眼，“可要记得哥哥的好啊。”

“……”俞醇无语地目送他进去，转头问孙向远，“你干嘛选他？”

“你有他机灵吗？”孙向远挑了挑眉，语气很欠扁，“起码他能帮我说话——你能做什么？我宁愿带他也不愿带个花瓶，还到处给我惹桃花。”

又不是我的错！俞醇刚要反驳，郑恩联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大，有情况！你快来看！”

孙向远大步走过去，俞醇紧跟在后。“什么情况？”

“这儿有个岔口！”郑恩联指了指左侧。墙壁空了一块，四周的花纹与后面的墙无缝衔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堵完整的墙。“往哪边走？”

俞醇蹲下来研究了一下：“这里原本应该有墙，被移到了地下。”

“看得出是什么技术吗？”孙向远问道。

“和机械有关，我不清楚。”俞醇实话实说。

“但他这做的可真妙啊，把视距偏差都考虑到了，我就看不出这条道有多长。”郑恩联来回走动，估测和里面那堵墙的距离，“20米左右吧。”

孙向远看向身后的生化兵：“测一下。”

“400米。”生化兵立即给出答案。

“400米？！”郑恩联又目测了一遍，“不可能！400米看都看不到了，除非——”

除非那堵墙比这个空洞大得多。

“走吧，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没准是条捷径。”孙向远双手插兜，带头走了进去。俞醇跟在他左侧，郑恩联在他右侧，生化兵断后。

这条走廊比先前那条无趣很多。两侧没有壁画，也没有装饰品，天花板倒绘着栩栩如生的故事图，讲的是海盗家祖开创家业的宏伟历史。

画采用半合成的方式绘制。先由人编写故事模板，再由机器合成画面，最后由人修改细节，机器人将作品誊到墙面。

创作者有着深厚的文学功底和艺术造诣。不仅故事精彩绝伦，画面也意韵悠远。每幅画都值得细细品鉴，可惜他们没这个时间。

俞醇看得津津有味，郑恩联却不感兴趣，没过多久就找人说话：“你看得懂这些画吗？”

生化兵谦逊地点头：“画的是星历468年到498年的事。那时的狐冗还叫星澜帮，首领慕星澜救了只奄奄一息的九尾狐，从此改叫狐冗，并和那只九尾狐相伴终老。他们的后代是跨物种融合的产物，还保留着狐狸的部分习性，比如喜欢迷宫、注重仪表、狡猾多疑。星历709年，狐冗成为A区的掌控者，在这里发展了不亚于第八星域的生产力。虽然极少露面，但势力遍布黑玫瑰星系各区，谁也说不清他们的家底，所以绝不能小觑。”

郑恩联咂摸着剧情，慢慢进入了状态：“人和狐狸相爱，这口味还真独特……那只狐狸是不是特漂亮？公的还是母的？”

生化兵礼貌地回答：“慕星澜是女性，九尾君是男性。至于漂不漂亮，待会见了他们的后代就知道了。”

“哦，哦哦，好。”郑恩联这才记起礼貌这回事，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那蝎子是不是也是跨物种融合？”

“幽灵军团成立于星历384年，首任团长是游清禾，后来经历过几次分裂，直到41年前才回到游煌安手里。”一个清雅的声音如溪水淙淙，带着春寒般的泠泠笑意，“游煌安是游清禾的曾孙，起初屈居在冥蟾军团，耗时3年策反上位，耗时5年吞并幽灵军团的旧部，以狠辣残暴出名，笼络了不少疯狂的科学家。他认为蝎子这种动物认群排外、生命力强、医毒兼备，最符合他的审美，用‘蝎子’作为心腹下属的代号，他本人则被称为‘蝎王’。”

“至于他有没有蝎子的血统，那得看他的基因——很遗憾，我们采集不到他的样本。”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们身后，“他有14个孩子，全是他和他下属的结晶。其中2个在战场上阵亡，8个被他送去联姻，剩下4个均未成年，还养在窝里，但应该不会长久。”

俞醇看清了这个人。

他应该是个男人，但身形和容貌像个女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勾魂，清爽的短发都掩盖不了他的妩媚。就连俞醇这种心性纯良的，也不由得怔然片刻。

他的衣服也很特别，是件复古的背带套装，白衬衫缀着金边波浪褶，深蓝色外套搭配银色长靴，手套和袖口还用宝石装饰，仿佛要去参加宫廷侯爵的舞会。

这身衣服很华丽，把脖子以下遮得严严实实，穿在他身上却不显正式，反而有种可爱的情趣。

狐媚子。狐狸精。红颜祸水。

郑恩联的脑海里蹦出好几个词汇，在“九尾狐漂不漂亮”的答案框里打了个大大的“?”。

俞醇看向孙向远，后者面无波澜，想必见过这人。“他是谁？”

“你问他。”孙向远扬了扬下颌，不感兴趣地抱着胳膊，“我又没见过。”

“……”俞醇心说你表现得不像，转向那个妖魅的男子，“请问您是？”

男子笑了笑，轻轻掠过这个问题：“累了吗？我带你们去休息。”

郑恩联和俞醇一齐看向孙向远。

“好，带路吧。”孙向远随意挥了挥手，像在自家花园里使唤侍从。男子也没计较，背对着他们在前方领路。

他们来时的路多了好几个路口，男子带他们拐了七八个弯，上上下下，早已不知怎么回去。

俞醇的空间想象力很强，能还原房屋的三维构造图，计算出他们的立体坐标。郑恩联就只能记路，一时间没顾上交流，忙着观察环境。

孙向远闲得很，左看看右看看，遇见感兴趣的东西就让生化人拍个照，扫描解析是什么材质。当他要拍一幅画时，男子开口阻止：“这幅画是500年前的古董、家祖仅存的手迹。孙君品鉴即可，拍照就免了吧。”

“咔”，孙向远用通讯器把那幅画拍了下来。

“……”俞醇无语地看他，又看向男子，想说点什么打圆场，就见对方眼神深邃地盯着孙向远，似乎有风暴在酝酿，“抱歉，我们不是有意冒犯……”

“不是有意冒犯？”男子笑了笑，瞥了眼俞醇，“根本是明知故犯。”

俞醇不吭声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醇儿，你不会怕他们了吧？”孙向远低头看拍好的照片，对男子的目光无动于衷。

“我……”

“哎！大家有事好商量嘛。我们大老远跑来，拍个照怎么了？上面又没什么机密。多几个人瞻仰你们老祖宗的风采不好吗？”郑恩联走到那幅画正前，装模作样地欣赏一番，“战火纷飞，硝烟蔽日，九尾君一尘不染，身姿如月华般皎洁。慕前辈长枪在手，鹰击长空，在火与血的战场开辟荆棘之路。他们的爱情就像鲜红的玫瑰，盛开在孤独的寒夜里，安抚了这片绝望的大地。”

“爱情，生长在深渊中的爱情，比任何毁灭都惊心动魄，比任何死亡都悄无声息，却因为刹那的心动而永恒，因无数个瞬间而璀璨。”郑恩联深深叹了口气，“这番情境，这番意蕴——如此深刻的内涵！理应让更多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