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昕诚放下手中的餐具。
“我……我想去参加一个比赛，”方空冰的眼圈红了，“可能……要耽搁很久。”
“比赛结、结束后，我还能和你搭、搭档吗？”方空冰的头低下去，眼巴巴地瞧着他，像小孩子瞧一块买不起又很想吃的糖果。
“什么比赛？”童昕诚平静地问。
“机、机甲大赛。三年一届，前、前十名可以特招入伍。”方空冰脸红得像桃，目光躲闪，就差没把“我喜欢你”写在脸上了。
“有队友了吗？”童昕诚依然很平静。
“有、有的，是学校的同学，叫滕飞昱……”方空冰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把自己和滕飞昱的聊天记录一字不落地交待清楚，“我、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到军、军队的机械所，修、修机甲……”
“你能等我吗？”
童昕诚看着他，像在判断这番表白的真假。
方空冰屏声息气，一动都不敢动。
“下次任务时间不定，可能一个月也可能半年，待命成本太高，不适合军民协同。我本来也打算向上级申请解除你的武装绑定，毕竟你还有学业，继续下去对你耽误太大。”
方空冰想说“不耽误”，却没有说出口。
“军部给志愿者发了奖励，每人五十万星币，还可以挑选一吨稀有金属、五十公斤超维材料，希望对你参加比赛有帮助。”童昕诚温和地微笑，“时间紧吗？”
“还好……”方空冰心里闷闷的，像有朵乌云笼罩在上面，“我已经设计好了，就等组装了。”
“组装会有困难吗？”
“没、没有。滕飞昱约好了组装室，最多一个月就能装好。”方空冰原本想说一个星期，话到嘴边又改了。
他想让童昕诚多关心他一下。
“那就好。如果有困难可以告诉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都会帮。”童昕诚拿起了餐具。
方空冰低着头，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这就两清了吗？”
几滴眼泪落在方空冰手背上。
童昕诚注视着他。
“军部……其实没打算给我们这么多钱，只有三十万星币……稀有金属也没这么多……是你自己添进去的……”
童昕诚没有否认。
“你……是不是想从此甩开我？”方空冰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童昕诚又把餐具放下。
“五十万星币确实是军部给你的，这个我没有添。稀有金属和超维材料是添了一部分，但那是你应得的。你帮了我不少忙，这是谢礼。”
“如果你过意不去，就当是我的一份愧疚——让你跟着我出生入死，经历那么多危险，不补偿你我心中不安。”
“你是我看好的机械师，希望你能走得更远，造福更多的人——不一定是在军队。只要你过得好，我都会很开心。”
方空冰抹了抹眼泪，抬起头。
“那你喜欢我吗？”
包厢里短暂的沉默。
“我有喜欢的人。”童昕诚垂下眼眸。
方空冰如坠冰窖。
“但我不记得他了。”
方空冰愣了一下，随即冰雪消融。
“你、你不记得他了？”
“嗯。”
“那、那你怎么知道你喜欢他？”
“我记得感觉。”
“你以前失、失忆过吗？”
“我印象中没有，但要回去问问，也许是我忘了。”
方空冰的心怦怦直跳，简直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要不，我、我帮帮你？”
“怎么帮？”
“你和他……是情侣。如果多做一些情侣间做、做的事，是不是就能……想起更多？”
童昕诚沉默。
“我……可以和你假装情侣。一旦你想起来了，我、我就离开。”方空冰的脸又红了，因为激动而光彩照人。
童昕诚想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先吃饭吧。”
“你、你不同意？”
“再说吧。”童昕诚终止了这个话题。
第八星域第二行政星的航空港，狄一、兰珊和尨奇踏上运输舰，和其他学校的参赛选手一同前往比赛地点。
这场比赛共有三百万支队伍参加，从中选三百组，真的是万里挑一。狄一看到这个数字时也有些震撼，听到比赛方式后更是难掩惊讶。
参赛者分属不同星域，为了降低运输成本，在每个星域都建了足以容纳百万人的选手村。选手们会在选手村进行为期三天的修整，期间将有专业人士调整选手们的生物节律，以在竞赛时保持最佳状态。
这不仅是个人荣誉，还是整个星域的荣誉。
他们的对手不只有眼前这十几万人，更有来自其他星域的天之骄子。
第一星域、第二星域、第三星域年年垄断前十名，前百名也拿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可以跨学校、跨区域组队，但这三个星域都是内部消化，强强联合，让其他人无可奈何。
第八星域最好的战绩是打入八强，还是十二年前创造的。近两年就只有两支队伍挺进到淘汰赛，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但无论以往的战绩多么惨烈，当届选手们依然斗志昂扬，期待由自己创造历史。
狄一早已看淡功名，却欣赏他们的朝气，很快融入这个圈子。
尨奇和兰珊则在舱室里休息。他们三人一间，床是高低铺，没有独立厕所。兰珊想吐还要尨奇陪同。
飞舰的行驶还算平稳。兰珊躺在床上熟睡，尨奇坐在对面看育儿经，像一对以比赛名义出游的情侣。
舱室的门打开，几道笑声响起，被狄一关在了外面：“他还好吗？”
“还好。吐了五次，打了营养针，航行期内不会醒了。准备把他抱下去吧。”
狄一探了探兰珊的额头：“我来抱？”
“做什么梦？我是让你开一条绿色通道，省得那群人管不好眼睛，让我想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狄一“嘘”了一声，把手从兰珊额头上拿开。
“到选手村还要四天，我也想睡一觉。为了以防万一，我想把舱门锁死。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出去？”狄一靠着爬梯，眉眼浮现几丝困意。
“留在这里。”
“那好吧，希望你别后悔。”狄一关了灯，锁上门，双手一撑，一沾枕头就睡。
尨奇有些纳闷，但没有多想，没多久也睡了。
二十个小时后，他知道了原因。
狄一这家伙也太能睡了。睡不醒不说，连姿势都没动过，看样子还能睡十天半个月。尨奇憋得青筋暴突，忍无可忍地爬上他的床。
“狄一。”
床上的人没动静。
“喂，醒醒。”尨奇轻轻推他。
狄一像死了一样，任他怎么推都不动。
“开开门。”尨奇艰难地示了弱，“我快憋死了。”
狄一动了，却只是翻了个身，还是没醒。
尨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忽然抓住他的衣领，把整个人拎起来——
好重。
尨奇咬了咬牙，拿出生死搏斗的毅力忍住尿意。
他把狄一提到门边，用他的手指解开门禁，然后把他放到兰珊对面的床上。
迅速解决了个人问题，尨奇回到舱室，发现兰珊醒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对着狄一发呆。
“有什么不舒服？”尨奇连忙询问，上前查看他的身体。
兰珊摇了摇头，光脚下地，用薄毯把狄一盖严实，除了头和脖子，没有一寸皮肤露在外面。
“他要睡四五天。我正好观察他的脑电流。”兰珊打开微型智脑，屏幕上出现几张波形图。
“你要把神经电子流的噪声降到零？”尨奇看他操作，对他的意图一目了然，“会不会太难了？”
“我可以做到。”
尨奇没再劝他：“需要我帮忙吗？”
“嗯。你睡在他旁边。”
“……”尨奇不明所以，“要采集我的电流？”
“嗯。”
“好。”
尨奇不知道他具体要怎么干，但不会拒绝他的请求，哪怕是和另一个男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兰珊的屏幕亮了十个小时，好不容易暗了一会，又连续亮了一整天。
运输舰着陆的时候，狄一恰好醒来。
他的作息很特别，可以连续一百天不睡，一睡就要睡很久。
四天其实有些短，如果再长一两天会更好，但已足够让他发挥出全部实力。
狄一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身边有一个人。
尨奇。
说实在的，尨奇长得不算美，他的好看来自他的灵秀，是一种不会在美丽面前褪色的生命力。
曾几何时，这片生机闯进他心里，让荒芜的原野花草丛生，却又被暴风雨连根拔起。
为了找回那抹生机，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前方是山高路远，脚下是万丈深渊。
好在，咫尺天涯，不必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