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厘又开始低烧。
原本一切相安无事,尤金并不能拿当下的她怎么样。
谁知睡到半夜,尤金蓦然变香,凛冽的焦苦雪松混合花香,强势逼退室内的人工调制香氛,丝丝缕缕,侵入梦境。
李厘被惊醒,冷汗涔涔,忤逆着睡意,受本能驱使立即蹦起身踉跄着爬出几步,单脚刚踩上地面,伸长了手臂去翻找收纳在背包中的抑制剂。
尤金在困顿中感觉热源消失,同样受本能驱使,不许爱物逃离,滑脱的被子下光裸的脊背舒展,长臂一伸,擒住她蹬动的脚踝,猛一发力将人掀翻。
令她失去平衡,在柔软床垫上弹了一弹。
“想去哪里?”
他向她缓慢逼近,肩背流畅的线条随着骨架的撑起,支出伏击般的起伏,手腕一转,腕骨与韧带协同发力,轻易将人捕获。
“放开……你情热期……”李厘挣扎蹬动,小腿绷紧,自睡梦中乍然惊醒,头筋乱跳,力气尚且没有恢复。
尤金恍若未闻,这时才慢慢睁开眼。
翠绿色的眸子藏在眉骨的阴影下,虹膜已竖成针型,暗如冻湖,拖着她的脚踝,缓缓地将人一寸寸拉回身边。
摇晃的光影里,劲瘦男体蛰伏的形态如同某种能进行体外消化的魔物,受惊后伸出触须蠕动探索,准备进食,嗓音靡靡,带出诱惑:“抑制剂没有了……全被我扔掉了,还不快过来安抚我?”
李厘目瞪口呆,完全没察觉他是在什么时候动的手,竟做出这种离谱的荒唐事。
抑制剂又贵又难弄!这个臭贵族富人混蛋!
李厘只感觉一阵肉疼。
床铺足够宽大,十指陷入丝质床单,在遭受拖拽的路径上,犁出一道道心有不甘的沟壑。
李厘头昏脑涨,只感觉太阳穴被他的香气激得阵阵胀痛,原本头痛后遗症就没恢复,全靠忍耐,当下支撑不住抱住脑袋,另一只脚狠狠踹出。
她隐隐约约地发觉,尤金信息素对她的影响,似乎变强了。
尤金低笑,好整以暇地抬手接住裸足,这般双足皆落入掌中,脚趾因羞愤蜷缩。
腰间发力,双膝支撑身躯跪起,顺着力道将赤足按到自己的腹肌上,缓缓磨弄肌肉的纹理。
手指则如弹琴一般,五指轮番点触,又如蜘蛛的节肢悄无声息地蹑行,攀爬到她肌肉紧绷的小腿,摩挲那条自腿侧竖拉至跟腱的疤痕,心知这一道属于他。
一边爱抚一边试图将她的双腿分跨在自己腰侧,压下身体,尤金嗓音温柔,十分好心的催促道:“放松一点,还不快点对你的Omega负起责任……难不成想要被其他人发现我的存在……”
李厘听着他因得意而愈发优雅动人的嗓音,意识到他早有预谋,顿时怒火中烧,足跟向下用力一碾。
尤金的喉间发出软弱的声音。
散落在软床上的玫瑰花瓣早已干枯,被一双微微颤抖的纤手攥住,顺着叶片脉络,泄愤般地掐捻,花瓣起初是完整的、边缘卷曲的薄片,带着些许柔韧,随后被带着伤痕的指尖逐渐撕成细小的碎片,最后化作几乎看不见的粉末。
随后这只无力的手被骨节分明的冷白色长指拢住,侵入指缝,十指相扣。
尤金轻吻伴侣清瘦的后背,顺着凸起的脊骨骨节,一路啃咬,再度扳着脸颊吻上唇瓣时,用力汲取。
尤金怜惜道:“怎么又发烧了……”解开自己腕上的手铐,随意丢到床下,发出呛啷一响。
活动了一下腕关节,手腕皮肤上残留着力量爆发时勒出的一圈血痕,尤金对此满不在乎,只弯腰将李厘整个抱起,一边亲吻一边送进浴室。
李厘精神萎靡,沉沉昏睡过去。
尤金细细回想,终于察觉,似乎是在每次安抚过他之后,李厘才会低烧。
他拨开她凌乱的墨色发丝,沿着耳后耐心捋顺,捏住她的下巴,将睡颜看了许久。
氛围灯的流光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流淌,高挺的鼻骨与眉弓勾勒出静默的立体轮廓,唇色一如既往地鲜艳。
如果此时拿起画笔临摹,想必排线会心随意动,顷刻便能速写出执笔者的爱慕。
构图还要尽善尽美,会想要在背景上为这幅人像搭配精美衣饰、绵软云朵、花树森林或正被微风吹拂、波光粼粼的湖面。但堆砌再多渲染瞬间印象的技法,恐怕也比不上这人此时此刻枕在臂弯中酣睡的白描。
每一笔线条,塑形都恰到好处。这个人是真命之女,简直越看越爱,世间再没有人能生得如此契合他的心意。
尤金确认,她全然是为迎合他的喜好而降生。
唯独低烧这一回馈有些棘手,他承认对此毫无经验,不知道其他契合伴侣之间是否也会如此,还是唯独他的伴侣体质特殊,对他半点没有耐受力。
既然找出缘由,以后须对这方面多加关注。总之得让她多多磨炼,尽快习惯于他。
李厘即便生气,最多也就是不理人。他已经摸透她的脾性,她很讲道理,但心智纯净,会因为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偶尔大脑死机,只有惹急了才会翻脸揍人。
可就连将她惹急的过程都十分有趣,教人如何忍耐。
李厘醒来时,房间内变幻的氛围灯已被熄灭,只有一盏昏枝型暗壁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阳光不会降临这间深埋于地下的旅馆,李厘眯着眼努力地辨认时间。
软包墙上的电子投影时间,告诉她还可休息一会。
隐藏的空气净化设备低频工作,李厘先感觉到的是尤金环在腰间的一条沉甸甸手臂。他还在沉睡,呼吸平稳绵长,总要贴的极近,十分黏人。
硬要与她面对着面,每当她想要转身背对时,总是会被他强硬的扳着肩膀翻回去。
一睁眼就撞见他的睡颜,几乎不可避免。睡着时面容平和,整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一份纯然宁静。
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翳,棕色碎发软软贴于额际,略带落拓的模样使他看起来格外年轻,裸露的肩颈和锁骨上,留有她狠狠咬下时泛红齿印。
看上去他才像是被摧残的那一个。
“王八蛋……”李厘磨了磨牙,在心里骂他,睡颜越无害,其人越是祸害。
空气中信息素的余韵,干枯花瓣的残香,以及未散尽的爱欲气息混杂成一种复杂的味道。
这个人满脑子邪念,**诚实写在脸上,偏要强人所难,突发奇想的安抚手段更是闻所未闻,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李厘的全身关节都泛着酸胀,维持姿势一动不动,静静感受低烧的身体,判断对接下来的行程是否有影响。
他果真是在消耗她,仅此一点就注定无法契合。李厘盯着尤金的脸,在心中反复宣判他死刑。
尤金的眼珠在薄薄一层眼皮下轻轻滚动,睫毛轻颤,人还没醒,却已经下意识将怀中人勒紧。
掌心沿着好生翻拓过的领土梭巡游弋,餍足至极,自胸腔内中发出将醒未醒、模糊不清的气音,似乎在撒娇。
李厘闭上眼睛装睡,感觉面前人鼻骨轻柔的蹭动,顶住她的面颊。
细微的鼻息拂在脸上,丝质床单随着藤蔓的交缠发出窸窣轻响。
终于听清时,辨认出他是在问候早安。
“我知道你醒了,呼吸频率和睡着时不一样……”尤金声音轻飘,将李厘缠紧,掬在手心。
手掌挪到一如既往平坦的小腹,摊开掌心轻轻揉按,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让李厘如遭晴天霹雳。
尤金温柔地低语:“这几天你好像很嗜睡,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
李厘推开他猛地坐起,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肩膀。
浑身发冷,牙齿因战栗磕碰出声。
尤金真了不起,一句话就能将人推下悬崖,坠入未知的深渊。
她从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这似乎是他第二次提及子嗣,第一次因她虚弱与愤怒而被她忽视。
可即便重复一次,也仍旧不是她能理解的领域。
是了,他恣意亲密,这样的行为会孕育子女,而她无论从身到心都完全没有准备。
对她而言,这是严肃而遥远的议题,从不曾设想会有一天和自己扯上关系。
“不可以这样,我不允许。”李厘声音冷酷,嘴唇颤抖着否定。
她对生育没有概念,那应当与自己的身体机能无关。她可以揍人,也可以挨揍,却不该是被拿来孕育一个或脆弱或坚强的新生命。
和修理物品不同,创造的过程并不愉悦,伴随着尊严的丧失。她也不认为自己的未来会和尤金关联,更别提组建家庭,抚养子女。
身为孤儿的她虽然对自己的父母早已没有印象,但在自我起源的记忆深处,她确信自己和姐姐是在父母相爱,满怀期待的祝福中降生。
她不明白尤金为什么偏要以此话题反复挑衅于她。
他和她都不似父母模样,没有因真心相爱而对新生命的来临怀有祝福与期待。
所以这不是她想要发生的事。
尤金并不惊讶李厘会害怕,懊恼地轻声啧了一声。
他的伴侣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双腿收拢在胸前,屈身抱着膝,是一个尽量缩小自己,拒绝占据太多空间、自我封闭的姿态。
肌肤苍白的背脊上是细小的疤痕,突出的脊骨形状,宛如一尊不会因意外跌落而轻易碎裂,材质强韧,受供奉者偏爱的高洁圣祭瓶。
他只是在醒来第一眼看到她时,心生圆满,如同婚后某个寻常清晨,理所当然,一时间忘记她并不知道他的计划。
她的身世决定了她不会对意外和变化轻易接受,而他不应该总是提醒她。
拉过被子将人裹紧,尤金抄着她的腿弯将人抱到膝上。知道他这种时候应该保持身体开放和放松的姿态,传递出全然接纳的信号。
“好嘛,你想怎样都好,都听你的……”
他隔着被子轻轻拍哄,轻吻她的太阳穴,已经记熟机器人抚慰她时的节奏。
心道虽然出于意外,但在她受挫后再进行安抚,倒是方便他替代机器人的位置。
争夺已经趋于本能,他向来擅长此道,确实是个坏人。
李厘清空思绪,同时清空尤金企图用言语操纵她的影响。
定下接下来行动的基调:“这样没头苍蝇般的乱找不会有结果,要想一想其他的办法。”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