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澜吓了一跳,她清清楚楚听到身后有个人让她回头!!
她死死低着头不敢动,那个声音无奈:“这里是管理局,你还没下深渊呢。”
下……下地狱?!
纪澜跟卡带的机器人一样咔吧咔吧回头,说话的是上司,“你走多了,在这里。”
嗐,下深渊。
自己吓自己。
“哦……”纪澜弱弱道,“我可以……把它看完吗?”
“没事,你后面会看到吐。”
上司在一扇钢制门前停下,风度翩翩为她打开门,“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进行入职培训了。”
纪澜:“额,其实……我不愿意。”
她还想先跟妈妈说下这事,虽然估计妈妈的神智不足以理解,但能够在第一时间见到她,对她自己的精神稳定极其重要。
上司继续优雅地顶着门,示意纪澜看房间里面坐着的人:“没关系,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们四个可以一直等你,不用急着回来。”
大有她不立刻进去,就门神一样一直站下去的意思。
纪澜顶着他温文尔雅的微笑,只感觉头皮发麻,忙不迭进门,“愿意,我太愿意了。”
转身前,她最后瞥了眼墙上的手册,看到零零碎碎几个字。
“请记住:人类的血液是红色的,人类是有影子的。”
前面不还说要远离红色血液和有影子的潜伴吗?
好奇怪,好自相矛盾的手册。
还想再看,上司已经优雅关了门,纪澜只能收回心思。
第一个人是个高瘦的男孩,戴着厚厚的护目镜,正低头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他看起来像那种学术天才,但手上的动作快得有点不自然,像是被强迫灌了三杯浓咖啡。
“哦,新人到了啊。”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喜欢新人。尤其是那种……还能活过三个月的新人。”
第二个是个短发粉毛女孩,穿着一件明显不符合规定的休闲外套,正靠在椅子上咬着一根棒棒糖。
她看起来像是完全无视了深潜管理局的严肃气氛,对纪澜挥了挥手,“别被他吓到,活不过三个月的多了去,咱这儿顶多算个高端送命局。”
说着,她还打了个呵欠。
纪澜:“谢谢……你的安慰……”
虽然但是,下次别安慰了。
上司挨个拆台,他合起第一个男孩的电脑:“不,你也才活过三天。”
他再顺手把男孩手边的咖啡递给粉毛女孩:“如果你不熬夜打游戏,能活久点。”
纪澜眨眨眼睛,怎么感觉深潜管理局的人,连同她这个上司在内,脑子都不太正常?
上司一抬手,示意纪澜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纪澜顺从地点点头,目光快速扫了一圈,瞄准了靠近角落的一张椅子。
刚坐到一半,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是我的腿。”
声音低沉幽幽,仿佛直接从她脑后钻出来。
纪澜条件反射般猛地挺直身体,像一只受惊的虾弹了起来。
“砰!”
下一秒,她的后脑勺狠狠撞在某个坚硬的东西上。
她倒吸一口冷气,脑袋嗡嗡直响。
好像……是个下巴?!
“对不起对不起……”
她慌忙转头看去。
真的是个人。
一个红衣服的人。
一个一直坐在桌子前面,在米白基调的房间中,穿着扎眼红色衣服的,身高估摸着能有两米的,一身腱子肉的,男人。
纪澜瞳孔地震。
“你也不容易啊……”那个声音的主人说话了,带着点戏谑的语调,“初来乍到就打人,下手还挺狠。”
纪澜连连道歉,后退了一步,差点又撞上桌子。
她居然差点直接坐人腿上,还把人给撞了,纪澜连声道歉,九十度鞠躬。
“没事。”红衣男人晃了晃膝盖,动作慢悠悠的,却正好免于纪澜额头磕上他膝盖。
他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声音带着一股奇怪的沙哑,“习惯了。”
纪澜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您……一直在这儿吗?”
“嗯。”他拖长了音调,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不过也难怪。你们这些新人,第一天都这样——看不见我。”
纪澜还是感觉,她离这个人不到两米,他们面对着面说话,她的目光却总会无意识从他身上飘开。
连同他的说话声——纪澜需要非常注意,才能保证自己的大脑能够处理他说的内容。
和他对话的难度,甚至超过数学课听讲,思维总会飘得到处都是。
“看不见……”纪澜眉头皱了皱,隐隐感到一丝寒意,她迟疑着问:“为什么会……看不见?”
“深渊进多了,存在就会一点点被削掉。”
红衣男人靠在椅背上,声音沙哑得像喉咙里掺了铁屑。
他晃了晃手指,仿佛确认它还属于自己,“就像这样。”
这只手看起来修长有力,甚至漂亮到能够做手模,但当纪澜试图将目光聚焦时,总觉得有某种说不出的偏差。
像是手指与周围的光线有一道细微的漩涡,稍一眨眼,边缘就消失不见。
“看不见……”她皱眉重复了一遍,目光在男人和周围空荡荡的椅子之间游移,“为什么会这样?”
红衣男人侧过头,似乎在思索答案:“大概是时间看不惯我吧。”
“……什么?”
他手指轻敲椅背的声音陡然停止,“深渊里的一切都会污染你。”
随着敲击声的停止,纪澜眼中,他的影子扭曲着,像水面上的倒影,忽然无声碎裂成细条,消失在地板上。
和她上司所做的一模一样。
纪澜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左看右看。
“别紧张。”红衣男人慢悠悠地站起身,那两米高的身躯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似乎压低了一些,让纪澜终于聚焦到他身上,“它只是在提醒我——存在感又掉了。”
深渊区的污染,竟然还会……降低存在感?!
她只知道污染会异化人的身体和精神,却不知道还会人还活着时,就在悄无声息间,抹杀他的存在。
可能是因为,被抹杀的人,她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纪澜知道深渊的危险,五年前的粒子风暴让每个人刻骨铭心。
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回家的火车上,蓝星的天空被赤红色的极光笼罩,粒子风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全球。
她还快快乐乐拉周围的小伙伴自拍,却没意识到,伴随异象而来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污染。
更可怕的是,时间的规则开始紊乱。
有些地方,一天如同一瞬;另一些地方,数分钟却像过了一年。轨道交通中断,通信陷入混乱,文明的基础设施几乎崩溃。
半年后,混乱勉强被控制住,但一切都变了模样。
污染区,成了真正的深渊。
即便从卫星上,也无法发现这些区域的存在。它们如同被抹去,不再反射任何信号。而从蓝星地面步行接近污染区的人,都会陷入无尽的迷雾,无论如何前行,都无法真正进入。
直到一次异常。
一个被高度污染的人独自走进了迷雾。然而,几天后,她奇迹般地走了出来。更让人震惊的是,她带回了一整块城区。
那是一片完好无损的城区,房屋整洁,街道干净,电力系统自动运行,仿佛它从未被遗弃。唯一不同的是,城区里的人全部消失了。
然而,这片区域却能快速“生产时间”。时间不再是一种不可触碰的抽象概念,而是被收集、储存、甚至交易。
更离奇的是,城区附近那些忽快忽慢的时间流速,随着它的出现,突然稳定了。
这个发现改变了一切。
科学家们很快意识到,人类也能像被带回来的污染区那样,“生产时间”。通过某种未知的机制,精神值高的人能够感知、操控时间的流速,并将其转化为一种可以交易的资源。
时间,成了比货币更珍贵的存在。
“时间税”也随之进入公众视野,每个人每周都需要上缴一定的“时间”,以维持公共区域的平稳。
另一方面,国家组织精神值高的人,将他们伪装成被高度污染者,派入深渊。
这种伪装被称为“深潜”。
深潜者的任务是进入污染区,探索、接触污染核心,试图将其中的空间带回现实。
纪澜低头看着腕表上跳动的数字,那上面显示的是可供交易的时间,精神值越高,这个数据也会越高,但她从来没有超过三个小时。
她不是个精神值稳定的人,要么也不至于为了有“时间”转给妈妈,连稍微有点压力的工作都不敢找。
因此第一次深潜管理局给她发申请,她直接当诈骗,随手扔垃圾箱里,第二次她依然没当真,毕竟大崩溃前骗子会不厌其烦给她打电话,大崩溃后给她邮件轰炸,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直到第三封邮件里,直接列出了她的详细履历,从家庭成员,到她爱好目标,就差把浏览记录放出来。
纪澜大为震撼,十分感动,毫不犹豫,立刻拒绝。
毕竟……她还没活够呢。
结果现在不光入职深潜管理局,还得知,进入污染区久了,“存在感”都会被降低。
她没办法想象,如果有天奇迹终于发生,妈妈睁开眼睛,一声声寻找着“澜澜”,她却只能站在她的眼前。
纪澜突然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了,她默默应了声,走到边上。
“那我坐这儿了?”她小心翼翼伸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自然地试探面前有没有人,防止刺痛其他存在感低的队友。
上司失笑:“这里没人,你坐吧。”
“哦……”她听话地坐下,目光扫过房间,还是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选我?”
纪澜的精神值一直不高,别说潜水员了,连正常的时间税都交不上,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深潜管理局选中的优质人选。
“哈哈,这你得问他。”上司径直看向红衣男人。
红衣男人伸手:“你好,我是饱和潜水员,棠鸿。”
“我看到了你,所以我选择了你。”
这话……好像是什么热血中二漫的台词哦。
粉毛女孩吐槽:“你好,我是世界拯救者,何诗语。”
抱着电脑码生码死的男孩突然意识到这是相互认识的环节,跟个电脑突然启动似的起身,“你好,我是倒闭管理局的最后一根稻草,齐虞。”
纪澜:“……”
上司拍手,“很好,很有精神,年轻人就该像这样!”
纪澜眨眨眼,如果在正常公司入职时说什么“公司倒闭的最后一根稻草”,估计是可以麻溜直接走人了。
但对专门应对末世的管理局来说,“祝你倒闭”,貌似……还真是句吉祥话?!
纪澜绞尽脑汁,努力找了个自认为绝妙的回应:“你好,我是……特挑潜水员,纪澜。”
末世没有酒吧特调,但有管理局特挑。
其实她更想直接说自己是被半哄半骗拉过来的倒霉蛋,但这边四个人,一个罪魁一个祸首,其中一个还是她未来的直属上级,她当然不可能大剌剌地讲出来。
“特挑”这个词,多好,即表明她被特别选择了,又不失幽默。
她为自己的机智暗暗点了个赞。
然后,她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似乎突然冷了一点。
棠鸿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粉毛女孩何诗语靠在椅背上,咬着棒棒糖,吹了声口哨;抱着电脑的齐虞把护目镜推了推,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在强行憋笑。
上司更大力拍手:“好,很有精神!年轻人就是要有自信,特挑潜水员,听起来就比倒霉牛马高级多了!”
纪澜:“……”
她没感觉自己的笑话有多冷,但明显大家都被尬住了。
“所以,”一通纠结后,纪澜决定抓大放小,快快乐乐认领自己天选之子的身份,“深渊是什么?”
“深渊区的大深度。”
棠鸿淡淡地回答,“我上次进入超深水区,只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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