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宇从挂断电话就开始准备晚饭,他又重新炖了一锅羊肉,萝卜也是一大早从新鲜菜地下单直送过来的。他还买面粉蒸了一锅馒头一锅花卷,就等着常铭回来夸奖他。等家务活都忙完了,施宇在家实在坐不住,就打算出门偷偷等常铭。
他走到胡同口,也发现了灯的问题。他当即跑便利店买了个卡口灯泡,老板主动把梯子借给他,施宇动作生疏地换上了。看着亮堂的胡同,施宇朝手心哈了口气,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直接从梯子上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他感觉右脚下踩到了一样东西,抬开脚查看时,他浑身都冷了。
那是他挂在常铭包上的钥匙,钥匙的附近还有不明显的划痕。
常铭回来过!他被人掳走了!
施宇连梯子都顾不上还,掏出手机打着电话跑去路边拦车。就在这时,常笙的电话突然插了进来。
施宇平复呼吸接起:“喂,笙姐。”
常笙怒道:“常铭呢?打他电话又不接,还完债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是不是?”
施宇问道:“还债?”
常笙道:“他腊月二十三转了五十万,我今天才发现,结果给他打电话一直关机,他跟你在一起没?”
施宇心莫名一揪疼:“他今天从通州出差,我正要去接他。”
常笙脾气下去了些,心疼道:“过年还出差,那你接到他别说我打电话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好。”
施宇挂断电话,立即给常铭拨过去,果然关机。他想起了小年那天常铭说的话,原来“同样自由”是这个意思。
范莲娇把委托款提前给他了,可高仕杰甚至都没被拘留,常铭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这笔钱,他一定会再做些什么。
他会做什么?
施宇想到了录音带,立即给李卫东去了电话。
“常铭在医院调查录音带时有没有刻意隐藏?”施宇直接问道。
“没有吧。”李卫东回忆片刻,确定道:“没有,常同学似乎并不打算遮掩,甚至直接问了吴菊芬。”
施宇心里“咯噔”一声,急道:“你马上安排人找常铭,另外派擅长侦查的来枫林小区心诚便利店旁边的巷子维护现场并勘验,召集银河技术部待命!”
“是!”李卫东应下才问:“常同学出事了?”
施宇听到这句话都觉得烦躁,握紧手机冷静道:“很有可能。”
李卫东道:“需要报警吗?”
施宇冷道:“不用,没有证据他们不会出警。”
“明白。”李卫东问道:“少爷,常同学之前怕您出事让我带您回施家,他可能对此次危险有预判,您的处境并不比他好,您要注意保护自己。”
施宇道:“你放心,我不会冲动。我曾经在常铭手机装过一个双向定位程序,我现在准备回施家找我那台。”
李卫东道:“那我正好把查到的吴亿德和吴菊芬1999年的行动轨迹和您一说。”
“你说。”
施宇应了声,坐上了出租车。电话里李卫东的汇报在持续。
“我查到了吴菊芬2000年年初购买的火车票,从鲁东到京都,后来我又从网上找了她这一年的就诊记录,全都在附一院附近私立医院,并且看的全都是妇产科。于是,我找了其中一名医生证实吴菊芬这一年确实怀孕,并且于2000年10月4日在他们医院诞下一子。当时没有父亲在场,吴菊芬生完孩子后出院也是一个人。之后,她在附一院对面一家三星级酒店开了一个月的房,因为带着孩子,所以很多工作人员到现在还有印象。据工作人员说,从未见过孩子父亲。”
“一个月后她去了哪里?”施宇问道。
李卫东答道:“她之后的踪迹我未能查到,据他们村的卫生员回忆,吴菊芬2000年冬天是独自返乡。我查了2001年至2012年吴菊芬的购票记录,发现她消失的半年都是来的京都,并且一直在京都一家名叫星星福利院做义工。”
“福利院?”施宇道:“孤儿?”
“没错。”李卫东答道:“吴菊芬在村做护工代收快递时,每件都会收两块钱。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去福利院做义工。我想办法找到了福利院院长,但院长对吴菊芬的事三缄其口,我只能去民政部门查了2000年的收养记录,当年福利院收养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半岁以上,只有一名男婴是一个月被遗弃。”
施宇问道:“有姓名吗?”
李卫东答:“没有,福利院的孩子上户口都比较晚,据说要等孩子们懂事后自己取名字。”
施宇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张大智家是哪里的?”
李卫东被问住了:“这我还真不知道,听金小姐说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应该是京都人。听他的口音,又像是鲁东人。对了……”
李卫东突然想道:“我没有见过张大智的简历。”
若不是知道他是金银银的人,李卫东可能真的就和张大智成为施宇的左膀右臂。他一直觉得很了解张大智,但张大智所有信息都是他自己说的,真假根本无从考究。他从未提过家人,过年也一直在公司转悠,毫无回家过年打算。现在想想,他那“大智若愚”的形象更像在耍人。
如果他是……
李卫东急道:“我马上将他与男婴情况进行比对。”
“不用了。”施宇急道:“你马上定位他的位置。”
李卫东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和常律师在一块。”
“什么?”施宇吓得站了起来,头重重地撞上车顶都不觉得疼:“他们为什么在一块?”
李卫东将修磁带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告诉施宇,当听到常铭的叮嘱时,施宇只觉得眼前一黑,握紧手中钥匙保持清醒:“马上派人全城搜寻张大智。”
施宇一顿,补充道:“还有高仕杰,另外你亲自去吴菊芬家守着。”
“是!”李卫东挂断了电话。
施宇紧接着给范莲娇打去电话,等接通的过程他不断地催出租车司机,钥匙都扎进手心了也毫无感觉,终于范莲娇的电话通了。
范莲娇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喂……”
“你好,我是常铭的朋友施宇。”施宇简单介绍一句,直接开门见山道:“您母亲究竟有没有听收音机的习惯?”
范莲娇记得施宇是保护她的人,也是坐在常铭后座上的人,如实道:“我妈并不常听。”
施宇急道:“当时医院的收音机里究竟有没有录音带?”
范莲娇慢吞吞道:“没有,那个时候我妈妈哪里有心思听戏,是常律师让我这么和警方说的。”
施宇手心往下滴着血,他挂断范莲娇的电话后,车终于到了施家。他从钱包里随手取出几张纸币,疯了般往家跑去。
前方灯火通明,脚下的路漆黑一片。
***
施宇进了施家直奔房间,可他将房屋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找到当年那部手机。就在这时,听闻他回家的舒莉和金银银都来到他房门前。
“大宇,你找什么呢?”舒莉问道。
施宇急道:“妈,我抽屉里锁的那部手机呢?之前还在的。”
舒莉摇头:“我不知道。”
“对了,你问银银。”舒莉想给两人制造机会,把金银银推向前道:“最近一直是她在收拾你的房间。”
施宇目光凛然地看着她,语气冷漠:“手机呢?”
金银银不慌不忙道:“我看很旧又没有插卡,以为是垃圾,就把它扔了。”
施宇怒道:“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金银银无半点惧色:“妈妈刚才没说完,这间房不只是我在收拾,它已经变成我的房间了。”
金银银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无声道:“我的。”
施宇无视她的炫耀,耐着性子问道:“你把它扔哪儿了?”
金银银脸上笑着,声音却还能颤抖:“我不知道,可能是垃圾桶,也可能是马桶,我真的不记得了。”
舒莉见施宇把金银银吓成这样,赶忙劝道:“大宇,有话好好说,你爸爸还在楼下呢!”
施宇根本没有心思搭理舒莉,他知道那部手机很难再找到,用命令的口吻对金银银说:“你马上给张大智打电话,叫他到施家来。”
“大晚上的,叫他来干什么。”舒莉不满道。
“妈!”施宇急道:“这是我和金银银之间的事,您能不能别说话!”
舒莉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施宇不再管她,催金银银道:“打电话,马上!”
金银银躲在舒莉背后,弱弱应道:“我打,大宇你别着急,我这就打。”
说完,掏出了手机,过了一会儿道:“关机。”
施宇不信,直接抢过她的手机,用显示的三个号码各打了一遍,结果一样。施宇急得又想摔手机,可一想到事关常铭,他强行忍住了。直接翻开短信问道:“你和张大智平时如何联系?”
金银银面露不虞,舒莉又道:“大宇,怎么跟你媳妇说话的。”
施宇没在舒莉身上浪费时间,呵道:“说,你和张大智平时如何联系?”
金银银还没回答,她的第一靠山又出现了:“一回来就嚷嚷,还当自己是施家少爷呢?”
施宇早就急红了眼,直接喊道:“你们都别说话,我在问金银银。”
施广善没想到施宇连他都不怕了,面上挂不住,刚想开口教训,施宇直接拽住金银银胳膊,威胁道:“你最好老实交代张大智的事情,否则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施宇!”施家老两口异口同声呵斥。
施宇充耳不闻,赤红的眼睛紧盯金银银:“我说到做到。”
金银银属实被这样的施宇吓到,胳膊疼得快断了,看见白色连衣裙上的血迹,吓得不敢再挣扎,道:“我跟他都是发短信联系。”
施宇问道:“你俩怎么认识的?”
金银银答道:“在跟踪你的时候遇上了。”
舒莉惊呼道:“你俩一起跟踪大宇?”
施宇问道:“什么时候?”
金银银道:“大一下学期开学的时候。”
施宇不耐烦道:“别让我再问,全都交代出来!”
金银银这回是真吓住了,道:“大一下学期开学没多久,我跟踪你的时候就总是会遇见他,一开始我以为他也喜欢你,结果他跟我说他喜欢的不是你,而是常铭。”
“什么?”舒莉惊讶道。
施宇没说话,金银银继续道:“我当时也很惊讶,但后来我发现每次遇见他的时候确实都是你和常铭在一起的时候。”
施宇的眸色更红了,金银银心中冷笑,继续道:“我俩都想拆散你们,自然而然就变成了朋友。他说他为了常铭已经考了三年京都大学,这次一定要上,而且他也要上医学院。”
金银银幸灾乐祸地看向施宇:“他说他要取代你的位置,站在常铭身边。”
施宇不为所动,问道:“后来呢?”
金银银答道:“后来你出国后我就再没见过他,直到我们回国,我有次在京大附一院遇见他,才重新联系上。他说他高考失利后去当了两年兵,回来就在附一院当护工。”
施宇惊道:“他曾经在附一院当护工?”
金银银点头:“不然爸爸怎么会同意他当你的贴身保镖。”
施广善没说话,施宇道:“你一直在利用他对付常铭?”
金银银纠正道:“怎么能说是对付?他一直喜欢常铭,而你已经成为我的未婚夫,常铭一个人也怪寂寞的,所以我像当年常铭把我送到你面前一样,把张大智也送到常铭面前。”
施宇厌恶至极地松开这个歹毒又愚蠢的女人,问道:“你知道的张大智在京都据点。”
金银银摇头,施宇又问道:“张大智的亲属,个人信息。”
金银银依然摇头,自我辩解道:“我们是认识七年的朋友,他的人品绝对信得过。”
“信得过?”施宇冷笑一声,转身将手机砸向了房间多出来的梳妆镜。
“啊!”金银银尖叫。
舒莉急道:“大宇,你到底要什么!”
施广善也厉声道:“施宇,这里不是你发疯的地方。”
施宇气到嘶吼:“你们知道这个女人都干了什么吗?她为所谓的‘害怕’,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砸人饭碗。为所谓的‘安抚’,将我的行踪送到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手中。为所谓的‘声誉’,企图掩埋杀子逼妻的真相。她打着‘爱我’的名义满足一己私欲,自以为是操盘者,实际早被人利用成复仇的帮凶。”
施宇嘲讽道:“爸妈,你们的好儿媳,把一个绑架犯的儿子送到了我身边!”
金银银被施宇的话砸蒙了,舒莉听了急着问金银银:“银银,大宇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金银银开始哭,不停哭着摇头。施宇红眼扫过父母:“你们,让一个杀人犯来保护我。现在这个杀人犯很可能绑走了我最爱的人,可他最应该报复的对象是我。常铭为了保护我,一个人正在和两个杀人犯对决。”
施宇闭上眼吞咽道:“金银银,再问你一遍,我的手机,在哪?”
金银银已经吓得不敢说话,捂着嘴指向她梳妆台的抽屉。施宇走过去,徒手拉开,取出手机就走。
施广善拦住他:“你把家当什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施宇看着施广善:“爸,如果今晚常铭出什么事,我会给他殉葬。”
施广善扬手就是一巴掌:“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
施宇接下这一巴掌,将口中血沫咽下,冷眼看向施广善:“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给您。”
施宇说完,绕过他就走了。舒莉还想去追,被施广善喝住。他看着通红的右手,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悔意,抬头看向金银银时,又变回那个稳坐钓鱼台的把控者。
他对被婷姨扶着的舒莉说:“你亲自去给市公安局洪局长打个电话,让他们帮忙找找人。”
“好。”舒莉应下。
“另外再给刘院长打个电话,高仕杰不必再保,全院配合警方和纪委调查。”
“可是……”舒莉顾虑。
“去。”施广善道:“违法乱纪,各自担责。”
“行吧。”舒莉和婷姨一起去了书房。
施广善又对金银银说:“银银,把你做过的事跟叔叔说说吧。”
金银银听到变更的称呼,就像被人瞬间抽掉了脊椎,再端不起主人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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