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瑜确认了三遍今天下午会有雷雨的天气预报,下午两点半的天空,阳光依旧毒辣,滚滚热□□嚣着涌向这座城市的每一位行人每一栋建筑,不断地被拍散又继续顽强地汇聚,周而复始,争吵不休。
西子湖畔,孤山。
蓊蓊郁郁的古木很好地捧住了本应落在地面上的灼热阳光,但它们仍有些许自叶片缝隙间落下,形成道道光束。
瑜正坐在一处矮石凳上歇脚,在她拜访了慕名已久的西泠印社之后。
四周是草木在午后逐渐蒸腾起的袅袅清香,但还是驱散不了无孔不入的热意酝酿出的烦闷之感。
瑜有些怀念上次来时淫雨霏霏的那个似水墨氤氲而成的西子湖了。
顺着石阶步步下山而去,干燥舒爽的冷气终于扑面而来。
简洁大气的现代设计与古拙天成的自然草木在瑜踏进博物馆的那一刻猛烈碰撞在一起,像是两方截然不同的天地,却又完美而和谐地并存着。
各色瓷器正在展柜恰到好处的灯光下泛着冰冷但温润的色泽,无声地述说着它们所经历的漫漫历史长河。
明龙泉窑青瓷刻花八角高足杯,瑜凝视着这件釉色鲜丽的瓷器,似乎又能够想象出展厅里这些坚韧又脆弱的龙泉美人们千年前的妍姿了——
千年前的匠人信手拈来一抹雨后初霁的天青色彩,将之附在一只只已具雏形的瓷胚上。炙热滚烫的烈火无情舔舐着它们的身体,使覆于其表面的釉色真正融入这些瓷器的骨血,塑造出了一个个完整而懵懂的崭新灵魂。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只是,纵使那抹天青在熊熊烈火中又酿成了翠色千峰,酿成了碧波湖泊,酿成了粉黛青瓦,酿成了独一无二的龙泉青瓷,终究没有逃脱岁月的无情剥蚀,只能任由苍老的土色再次爬上它们的面庞。
而它们历经苦痛才铭刻上的生命中最美的那段时光,放眼它们漫长到不知何时才结束的生命,便又只如昙花一现了。
瑜回顾馆内那些或黄或青,却都名“青瓷”的藏品,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强烈的失落感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推开展馆的玻璃大门,午后的热浪又再次争先恐后地包裹住了她。
这感觉,就像是……窑门打开的那一刻。
从未接触过制瓷的瑜没来由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她好像突然看到了一个天青色的人影侧对着她,正生涩但细致地给一只杯子上釉。长袍广袖顺着举起的小臂流泻下来,似西湖的水在燥热的空气中静静流淌着。
下一秒,鼎沸的人声、嘈杂的鸣笛不留情面地将她拉回了杭城旅游高峰期的现实,炙烤了一下午的柏油马路正尝试着将自己的热情透过鞋底传递给瑜。
原来是他。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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