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来了,掉下来了!”现场的工作人员发出惊呼,站在近处的人赶忙伸手去拉,在离地三四米处,晏随终于止住了下坠的力道,缓缓落在了垫子上。
“王八蛋!”林导被吓得心悸,暴怒着冲过去,狠狠一脚踹在了威亚师的身上,“到底能不能干?不行我就换组换人!他妈的上面是条命啊,出了事儿你能付得起责任吗?”
年轻的威亚师被骂得劈头盖脸,狼狈地杵在那里不敢动弹。始作俑者的谢南尧却依旧被人环绕着嘘寒问暖,谁也不敢去寻他的一点儿错处。
他抬起手看了眼手指烫起的水泡,又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晏随,默默蜷缩起手指挡住了伤处。
谢南尧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出现在这里实属偶然,老天爷却似乎非要做实他“职场霸凌晏随”这件事,一个钢化玻璃的双层保温杯就这么说碎就碎了。
不知该说是他倒霉还是晏随倒霉。
林导发完了火,经过谢南尧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赶紧去看晏随的情况了——
“小晏,没事儿吧?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吓到了?不然我们歇一歇再拍?”
晏随的脸上全无血色。
陌生而熟悉的失重感又将他带回了数月前的那场事故,眼前的景象不断交织、旋转、变大,像一幅扭曲的抽象画。
恐惧如一张撒开的大网将他紧紧罩住,虚空中似有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挤压着心脏。晏随呼吸急促,瞳孔扩张。尖锐的耳鸣声将林导关切的话语推到了数丈之外,听得不甚清晰。胃里翻江倒海,他推开第一时间冲上来的小朱,踉跄着跪倒在镜头外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小晏,小晏,你要不要紧?”这下,林导才是真的慌了。他跟到晏随身边去扶,心里没底地建议:“要不先别拍了,咱们去医院看看?”
持续不断的耳鸣声终于逐渐退去,周围喧嚣嘈杂的声音让他回归了真实。惊惧与后怕使他汗湿了后背,戏服的中衣紧贴在皮肤上。
晏随努力调整着状态,抬起脸面对林导时已经好了很多:“没事儿,林导。咱们接着拍。”
“行,行吗?”连林导这么拼的人都有些发怵。
晏随摆摆手,从小朱手里接过矿泉水漱了漱口,长吁了口气站起身,人已经恢复了正常:“我好了,导演。”
“那行。”林导仍是不放心,“要是中途有不舒服你就抬手示意,我们立刻停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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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拍摄威亚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现场的工作人员的完美配合下,一条过了。
谢南尧这一天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唯恐晏随找他的麻烦。
他还是小人之心了,照面之时,晏随甚至笑笑给他打了个招呼。谢南尧机械地扯了下嘴角,好像,这个资源咖没这么惹人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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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晏随一直没什么精神,连带着下车时表情都恹恹的。
刚一转身,季榕小炮弹一样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心疼坏了:“我听小朱说你又差点儿从威亚上掉下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
本来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当季榕小鹿一样的眼睛怜惜地望向他的时候,晏随的心里瞬间溢出了委屈、后怕,诸如此类的情感。
他竟不是一个人了啊……
晏随罕见地表达出了他的脆弱,把季榕像只小猫一样搂在怀里,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有……”
“哪里受伤了啊?”季榕顿时大惊失色,挣扎出他的怀抱,踮起脚来捧着他的脸来回看,又不放心地把他胳膊腿都摸了一遍。直到晏随忍不住笑出声,才知道被骗了。
“好啊你!”季榕扑过去要打他,又被晏随眼疾手快地一把揽进了怀里。
“说真的,我今天真的有点儿被吓到了。”晏随鲜有这样的时候,抱着季榕在她身上蹭了蹭。
这是……在撒娇吗?
季榕的脸一下子红了,终于不再扑腾,老老实实把头抵在他的胸口上,低声说:“嗯,我在,我陪着你。”
小朱在季榕扑过来的一刹那就极有眼色的退回了副驾上,跟个聋子瞎子似的刷起了手机。
片刻后车窗玻璃被晏随敲了敲,他乖觉降下了车窗。
“我跟榕榕上楼了,明天早上你……”晏随话说到一半,忽然转过头看向了角落。
强光的节能灯在那处亮着,有飞蛾绕着来回盘旋。整个地下车库里似只有他们几个,说话都带着回音,但晏随还是预感着反常。
“怎么了晏哥?”小朱一脸疑惑地把头探出车窗,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
“我刚刚,似乎听到了快门按动的声音。”
话音刚落,小朱立刻从车内冲出,朝着那处遮蔽的墙角跑去。
晏随的预感很准,下一秒,一个头戴鸭舌帽、捂着口罩的黑衣男窜起,背着长镜头的单反相机顺着车库入口拔腿就跑。
“站住!”小朱轻松越过护栏,飞速逼近黑衣狗仔。转过圆角之时有车从入口驶入,发出尖锐的“嘀嘀”声,他下意识地贴墙让行,黑衣人趁机跑远了。
“窝艹!知道这是地下车库吗,在这儿追逐打闹?想死换个地方,不耽误你早投胎!”车门打开,谢南尧的小助理骂骂咧咧下了车,冲着两个跑远的背影比划了半天,一扭头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晏,晏老师?季老师?”
“谁?”谢南尧原本还在打盹,闻言一起从车上下来了。
季榕旁若无人的与晏随十指紧扣,靠在他的怀里给谢南尧翻了个白眼。晏随客气地冲他点了下头:“大约是个狗仔。”
“狗仔?”谢南尧目光转向小助理,“你一起跟过去看看。”
“哦哦,好……”小助理可不愿在这时候面对晏随,忙不迭扭头也顺着车库入库寻去了。
“怎么样,好些了没有?”谢南尧给司机示意把车开走,自己从入口的斜坡走向了晏随和季榕。白天的事儿是他害了晏随,谢南尧至今都觉得尴尬,不敢正视他。
“没事儿了。”晏随看他走近,手上的绷带明晃晃地,两根指头捆得似甘蔗。他伸手指了一下他的伤处,“你呢?问题不大吧?”
“哦这个啊!”谢南尧大喇喇走到他面前,晃了晃那两根木乃伊手指苦笑,“抹药了,今晚包扎一下,明天就能撤了。”说罢,谢南尧忽然立正站好,郑重给晏随鞠了个躬,“晏老师,对不起,今天差点儿害你受伤。我真不是故意的,如果打算害你,我不会自己出现在那儿,更不会选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谢南尧的诚恳令晏随感到意外,他以为这么眼高于顶的人会不屑于解释。晏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也别太自责了。”
“还有……”谢南尧的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把一道折成三角的黄符递到他面前,别别扭扭地扭着头,红了脸,“我刚才去大师那儿求平安福,一块儿给你求了一道。”
啊,这……
晏随犹豫着没有接。
“很灵的!”谢南尧以为他不信,赶忙掏出手机来给他看自己压在手机壳里的那道,“大师开过光的,我都随身带着。”
小小年纪,还挺迷信。晏随笑着伸手去接:“谢谢!”
手指还没碰到,就被旁边的季榕一把夺了过去:“那真是谢谢你啦!我回去找个漂亮的荷包,帮他装起来。”
“哎你……”谢南尧正要反对,小朱和小助理顺着车库入口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们身边。
“晏哥,人跑进小区就不见了,估计藏在了哪个花坛里或者石头后面。天黑不好找,要不要去查一下物业的监控?”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季榕手里攥着那个平安福好奇地来回看,不以为意道,“爆出来大不了就承认。不过是谈恋爱,又没有触犯天条。”
对面《暮朝辞》的男一号谢南尧脸绿了。
“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论是《凤凰台》还是《暮朝辞》。”晏随安慰地对谢南尧说,“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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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榕和晏随刚进门,她就把手里的平安符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哎……”晏随看着那黄澄澄的符纸失笑,都没来得及摸上一摸。
“谁知道他给了你个求什么的?”季榕可不信他这突如其来的良心发现,“没准是那种邪门的东西拿来吸你气运。别以为我吓你,圈里好多人养小鬼古曼童。”
“小方最近又关注了些什么奇怪的八卦公众号?”晏随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季榕跳起来亲了他一口。
“不知道,但那些八卦还都挺有意思的。”季榕哈哈笑着,转身进了浴室,“我先去洗澡。”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出哗哗水声,季榕哼起了歌,气氛欢快。
晏随因为偷拍而略显沉重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也跟着那歌声一起变得轻快。他掏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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