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我丝毫不怀疑您的身份,也不质疑您跟踪我的动机。”辛苋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令教授感到不安的危险气息,“或许,您听说过‘蒙娜丽莎骗局’吗?”
教授的冷汗再次涌上额头,脖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如今的蒙娜丽莎名扬天下,但在它被盗之前,这幅画作并未享有如此盛誉。
那时的卢浮宫,安保措施远不如今天严密——没有单独的展示柜,没有警报装置,没有摄像头,也没有游客登记制度。画作失窃后,墙上只是多了一片空白,路过的员工和游客都未曾察觉,直到一位预约临摹的学者发现画作不翼而飞,卢浮宫才意识到蒙娜丽莎的失踪。馆长高价登报寻画,那个带着神秘微笑的女人才逐渐走入公众视野。
“蒙娜丽莎失窃多年后,一位意大利收藏家接到神秘电话,对方声称手中握有真迹。”辛苋弯腰提起黑包,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动物游戏纸片,仿佛是从小镇冰棍厂随手撕下的收据,凌乱的手写字体和劣质的纸张显得格外寒酸。
她继续说道:“这位收藏家满怀热忱,信誓旦旦要将画作带回意大利,却不知等待他的是警察的埋伏。最终,这位‘意大利英雄’锒铛入狱,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在酒吧里夸夸其谈,承认自己雇佣了这位‘英雄’,目的只是为了抬高手中赝品的价格。”
隐藏真迹,偷卖赝品,收藏家们以为自己捡了漏,却不知自己手中的不过是赝品。时至今日,仍有人声称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是假货,而自己手中的才是真迹。
这种荒诞的场景甚至出现在国内十八线小镇的文物鉴赏节目中。辛苋的同学曾在海选实习时亲眼目睹这一切。
教授的脸色由紧张转为冷静,辛苋轻易判断出他的真话基线与撒谎特征。“谢谢您,教授,我真心感谢您为世界文明保护工作所做的贡献。”
她做出一个恭请的手势,示意教授带路。尽管接头人顺利卖给她“彩票”,但外国人和生客不能现场开奖,只能等待电话通知。教授成了她的带路人。
“据您推测,Peterson失踪的原因是什么?您似乎很担心他的安危。”辛苋问道。
“毒品、□□、赌博,这些构成了保罗先生的帝国。而他的发家之路,据说与文物有关。”教授快步走到电线杆下,表情夸张地笑着,后背的汗水浸透了白色背心。
“十年前,里城博物馆附近的美术馆一夜之间失踪了两幅价值十亿美元的名画,那两幅画成就了保罗先生。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一直坚信那起盗窃案的背后是保罗。”
辛苋的眼神阴沉,嘴里无声地念着地名,背对着不远处的接头人,调整着自己的步调。她粗俗地朝路边的女郎吹了声口哨,又与水果摊老板吆喝了两句,仿佛在“问候”对方的丈母娘。
“可是现在,里城暗流涌动,另一股黑势力正在崛起。他们或许想模仿保罗的发迹之路。我怀疑Peterson背叛了保罗,当然,我并不是说保罗值得忠诚。”教授的语气中透露出对侄子的担忧,怕他被卷入这场危险的游戏。
将布条裹在手心和靠近掌心的第一关节,农夫用砍刀收割古柯枝叶,成捆背在肩头。农夫如牛,古柯枝叶如犁,多少像他这样渺小的人,在只能种植可可豆或古柯树的山林里拖着疲惫的身躯奔走,挣着微薄的收入,甚至不够在上帝之城买一份快餐。
这些表情麻木的人将古柯树叶晒干、研磨,掺入化学品,产生剧烈的恶臭。头发油腻的脑袋聚在一起,头顶是会被缉毒飞机随时扔下的□□点燃的茅草屋。有时他们有收入,有时他们一无所有,但他们坦然且无辜。
“土壤只能种可可豆或古柯树,而可可豆成熟需要数年。我们需要生计,我们赚的只是皮毛,毒枭们才赚大头。古柯树叶在葡萄牙人发现巴西之前就是镇痛药,是毒枭把它们变成了毒品。”他们曾经这样说。
网上曾经流传这样的视频:一个连帽衫遮住褐发的女人不规律地扭动脖子,在镜头前畏缩颤抖。她的双腿像麻花般扭曲,快步走向巴士,头“哐哐”地砸在玻璃窗上,一下又一下,仿佛不知痛苦,也没有畏缩。
他们也曾经放任视频流传。
“警方是愚蠢的。‘僵尸浴盐’的视频发布后,那些有吸毒史的猎奇者们对其需求激增。哥们,我对毒品向来不吝啬。狂欢节期间,毒品需求量增大,工作辛苦,大家可以边工作边自取提神。”
甚至在东北区的禁区里,层层油罐、毒贩把守、铁荆封锁,仿佛一个手工作坊。不着上衣的当地男人因坐姿肚子上堆起几层褶皱,他们在枪支弹药间用铁勺将白色粉末塞进透明垃圾袋,卡着黑泥的食指一捻,垃圾袋打结封口。
没有男人在的时候,他们会聊家常。东北区小到鸡毛蒜皮、大到枪支走火的事端都由毒枭解决。最近需求量大,毒枭命令当地学校只上半节课,许多孩子吃过饭便来装毒品,再小点的则在街上放风。
进入东北区的苍蝇都会被那些装作在零食铺里讨糖纸的孩子用手机拍下来。记者、卧底,甚至警察都会在这里被一枪爆头,赶上毒贩心情不好,还会被打成筛子。
辛苋听着教授说起那些细节,浑身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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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这世界上大多数地方一样,里城也一半天堂,一半平民窟。
里城的烈日下,一座位于较高位置的屋顶上,皮肤黝黑的孩童扭动身体,试图将他用冰糕棍、作业纸和胶布粘合而成的风筝放飞。短裤腰卡在他圆滚的肚皮下方,打着赤膊的后背在扭动时闪出一片亮光,像沙漠中反光的沙丘,以某块骨头为丘峰,明暗鲜明。他的脚边是较低坡建筑的铁皮屋顶,在烈日下如肮脏晦暗的池塘里金属中毒翻起的鱼肚。由近及远放眼望去,仿佛一片在烈日下加速腐烂的刑场。
他满怀期待,却终究失望。
交叠的冰糕棍像十字架,压得他的简易玩具捕捉不到风。很快,他蹲在屋顶边,无趣的脚趾蜷缩,暴露在屋顶外。在他与巨大的耶稣像连成一线的路线上,有沙粒细腻的海滩、散发幽香的咖啡馆、市中心没有异味且墙皮结实的房屋、电线繁杂交错遮天蔽日的电线杆,以及近处尘土飞扬的小片空地上,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尸体们。
“你见过贫民窟吗?”
辛苋身后被一个男人紧贴着,严丝合缝的密度让她能清晰感受到男人的皮肉如泡过水的麦片,涂抹过铅粉的锁芯。
如果这是某座密度过剩的首都地铁,那不适、难以隐忍、鸡皮疙瘩丛生、感觉被冒犯的情绪会让她在下车后夹杂咒骂,并抱怨自己的经济水平无法升级。
但这里是都市规则已然失效的东北区。
身后是叠摞而起的尸体堆,他们被戴着塑料手套的男人抓住脚踝,像剥过皮的羊群般甩上收尸车。黝黑、封闭、新旧气味夹杂,直冲天灵盖。
秩序打乱的尸体中,有一具突然开口说话——这是两个小时前戴着面具在动物游戏据点继续下注的男人。
当时,他将体重压在一侧大腿,另一边轻佻地抖动,劣质化学纤维发出刺耳的声响。直到来自建筑外的子弹打穿厚重的老式电视机,举办者举枪狠厉回击,赌博者趁乱藏掖偷昧赌资时,他靠近她,手下没有轻重地捂住她的嘴。
她挣扎、扭动,呼救无门。直到千疮百孔的玻璃窗彻底震碎,桌椅、厕所、墙角全是抱头鼠窜的赌客。霰弹伴随着警车的出动,持枪暴徒生理不受控地鼻酸流泪,报复性地发射子弹。枪声由密集转为稀疏,最后几乎听不清时,她被那只无礼粗糙的手趁乱裹挟出建筑。
接着,他牵着她奔跑,穿过色彩鲜明靓丽的涂鸦墙、美钞将浑圆胸衣塞得如同未褪毛的火鸡般的应召女郎、嫌恶地盯着老板后脑勺恶毒地“呸”了一口口水的简易咖啡厅店员。风吹起她的卷发,她时而警惕回望,时而警醒观察周围人的表情,其余时间则将目光落在他后脖颈用皮筋勒住的眼眶撕裂、脸皮黑白可怖的鬼面,以及他紧攥自己手腕的手上。
是在博物馆见过的男人,钧。
一小时前,他和她在肮脏狭窄的小巷吞云吐雾,穿着逃跑时他从巷弄杂乱不堪的晾衣杆上顺手牵走的变装。
她没穿那件沾着难以洗去的来历不明血迹的吊带背心,虽然它本该配在那件镶着金属扣、缝着各色珠子的牛仔马甲里。她当着他的面抬鼻褪衣,表情狭促,略带挑衅地看着他的反应。
他没有尴尬,也没有举手无措,甚至在她胸衣包裹的形态愈发膨胀的皮肤弹露出来时,吹了声口哨。胸型完美,光影在其中打出深邃诱人的阴影。
他们在墙边伪装吞云吐雾,她略带恶意地将肩膀靠后,将女性特征向他递送。
她等着看他表情破碎时的窘境,可他没有。幽深如潭的双目低头抬首间与她相对,纤长的睫毛垂下。
接着,她便感觉带着口腔热度的微风吹到她蕾丝内衣包裹的皮肤里。她紧绷后震颤,表情不甘埋怨,还有脸颊不明潮红后的窘迫。怕泄出难耐情绪的双唇被牙齿紧咬,带着想杀人灭口的屈辱。
她想将本就布料紧张的马甲紧裹,却又怕他开口讽刺她最初的招惹。
她恶狠狠地朝他面门吹了口烟,见他无抵挡地眉头轻皱、双眼微闭。朦胧间,她看清他每个表情。
或许是太过紧张,或许是离得太近,她的心砰砰直跳。她怕他听到,甚至暗暗祈祷追兵已近。
她想再多看他,可又不甘认输,直到他的大手覆上她的腰间,施力、旋转,扭动骨头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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