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别放送饼干的人进门”。
醒来的时候,这句醒目的血书写在眼前的地上。
大脑一阵剧痛,浓重的铁锈味涌入鼻腔,世界在眼前旋转,我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边缘渐渐清晰,视线所及的地上散落着新鲜的碎肉——
还有几块造型可爱的饼干,浸在一地血浆里。
血,红色,触目可及之处,全都是血......
我支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缺氧的晕眩让视线再度模糊。头部又是撕裂般的剧痛,我身形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展柜边,熟悉的边角让我辨认出自己正身处于家中玄关。
知觉随着主体的意识回笼,我第一时间低头检查自己,只有不菲的衬衫上沾了些黑红相间的污迹,并未受伤。
没扶着墙壁的手中好像攥着什么冷硬的东西,我抬起右手,眼前赫然出现一把闪着森森寒光的厨刀,光滑的刀身如一面银镜映出一张脸,男人冷峻的双眉紧蹙,几股鲜红的血液正汇聚合一沿着刀刃滚落。
咣当!
凶杀现场一般的场面使我下意识把刀扔了出去,厨刀碰撞到白墙,墙上有大片呈放射状飞溅的血痕,接着掉落在地,躺在地上冷冷地反射着屠宰场般血腥的周遭。
我掐按着太阳穴让头脑强行运作——
家里发生什么了,这么多血和肉是哪里来的?好像碾碎了……一个很大的动物。
有人在客厅切碎了什么东西?我......为什么握着刀?
地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字体有些眼熟。
心里充满疑问,我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血,在那行字下又写了一遍,于是两行血字一上一下,形成对比——一模一样!
是我写的??!
怀疑变成肯定,我站了起来,盯着两行字皱紧了眉头,却怎么也想不起何时写过这句话。
送饼干的人又是指谁?为什么不能放他进来?我是想提醒自己什么?
这个送饼干的人,现在在哪呢?
仿佛被命运安排好,应接我的想法一般,里屋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个人影扶着门框,好像刚经历过一场恶斗般,身躯疲惫不堪地倚靠于上,目光直直望向我。
我心头拂过一阵寒意。
他——是人是鬼?
面前的少年生了张任何人与之初见都难以忽视的脸。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能想到的形容唯有“摄人心魄”一词。
他的皮肤苍白泛青,仿佛从未晒过太阳,衬得他本就鲜明的五官更加浓墨重彩,浓眉乌黑,嘴唇却如嗜过血般猩红——或许,那确实是血......红色的痕迹遍及在他纤长的脖颈、下巴和脸颊。
是一张艳极生诡的脸。
这种独特艺术,应该出现在秀场。而在这个情景下,警察、道士都合理,跟一张男子明艳的脸可就不那么相配了,只衬得氛围更加怪异诡谲,仿佛故事里的精怪钻了出来一般。
再说他的神色,在这情景下看不出丝毫慌乱,面前没有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不会好看,便觉得少年平淡表情里充满了戏谑的玩味。
我后退几步,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动作间用鞋底压住地上的字,警觉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
少年勾起红色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却分明没有丝毫笑意。
我迎着他直勾勾的诡异视线,不动声色地蹭掉脚下的血字,动作十分轻微,但是依旧被他察觉了。
他没有多问,只把斜倪的目光从我脚边收回,再开口时,声音毫无波澜。
可他平平的一句话,却让我寒毛倒竖,冷汗浸透了衬衫。
“您怎么不记得了,我是来送您订的饼干的。”
那个我以血为墨都要警示自己的“人”——已经进来了。
我上下打量他,这臭小子现在让我又气又惧,气得是他脸上看戏般的平淡表情,惧得是他到底做了什么。
少年身着明黄色卫衣,年龄大概二十岁上下。他的身上和我一样沾着大片血痕,不同的是,脸上也溅了些。
他的体型匀称,算不上撸铁硬汉款,但也必然不属于爱在操场上沉淀的热血体育生,那以我长期保持健身的习惯,趁其不备先手攻击,或许有机会......
脑海中正被以各种方式K.O的人突然神色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脏污,动作打断我的思绪。
“别那样看我了。我们似乎都失去了一段记忆,我只记得,一进门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在卧室里,浑身是血。”收起奇怪的笑容,少年好像看见什么异常,突然间一本正经起来,变脸速度简直不可思议,忽地几步向我靠近——
刹时间我绷紧了浑身肌肉,心脏剧烈博动,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做足准备以防御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却目不斜视地,径直经过了我。半干涸的血浆经他鞋底踩过,发出令人想吐的“咕叽”声,这人顺势单膝跪地,背后毫无戒心和揣测地交给了我。
只见他用手指撵起一块地上的肉块。那一小块肉在其修长的指间扯出粘腻的血丝,离开了地面。他举至眼前仔细端详,甚至,研究了起来。
......你是真不嫌脏。
看不懂他的行为,我嫌恶地眯起眼,背身倒退了几步,想去屋里拿手机,顺便找个家伙防身。
“这些东西,和你有关?”
那人突然开口。
分外严肃的声线,在安静了有一会儿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我循声望回去,定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少年正回眸自下而上盯着我,满地血液与碎肉,与他的浅色瞳孔奇幻地融为一体,好似两颗礼品店里摆放的水晶球。
只是,这双瑰丽的水晶球封存的,不是浪漫飘雪的冬日景观。伴随音乐旋转飞舞的——是纷乱落下的满世界鲜红大雪和死亡的气息,在光怪陆离的光线下隐隐反射着邪恶的血光。
我坚定了心中对他的判断。
看到这血腥味十足的场面这人没表现出一点惊讶,还有心思反问我?
通常只有凶手会这样套话,然后通过对方的回答来判断要不要斩草除根。
鲜血淋漓的家,漂亮得诡异的男人,一段空白的记忆,我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场梦境,或是翻开了一本□□书,掉进了诡谲的兔子洞,头脑发胀,一切都不对劲。
这种情况下更得依赖自己的头脑。
“也许刚才撞到了头,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我随口敷衍着道,绕到蹲着的他身前低下头,他丝毫不顾忌我的接近,我见他抹了一把地上的血迹,在指尖揉搓后,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用手撑在地面上,微微俯身,歪头专注于观察。
我试图反客为主,套点儿话出来。“我只记得这是我家,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你有什么我的信息吗?”
少年的表情透出犹豫,停止动作抬头看向我,“您的订单上只写了许先生和地址。”眼神闪着无辜的光,显得没能帮到我很愧疚似的,接着不自然的闪躲开来,打量起四周。
我沉默,心道:啧,挺能装。
“没事,那就和你没关系。”虽然有些晚,也比完全不听血字的警示好,我决定赶走他。
“你这半年的薪水加上甜点钱我一并付给你,去休息吧。唯一要求是,出去后你要把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相信你也不想让麻烦事影响你赚钱,后面情况我会处理。”
小熊饼干们零零散散躺在血泊里,像是七零八碎的尸体。
“不用,饼干您已经在外卖软件付过了。”
既然他不要,我也不再强求。何况我也不指望人的嘴能保住什么秘密,只求他快点离开,于是顺势给这家伙开了门,摆出一副请人离开的姿态,目送着他经过我身边跨入走廊。
习惯了别人伸手开关门,我因为过度紧张已经口干舌裂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便直接扭头去饮水机接水。
一时松懈的农夫此刻让蛇钻进了篮子——我忽略了身后并未传来关门的声响。
“我这样没法出门。”清澈而低沉的男声蓦然在耳畔响起,他的气息拂过,带着一丝寒冷的异香,瞬间激的我打了个颤。
我的耳朵要比平常人敏感,生平最怕别人在我耳边说话。
我回头不满地注视着这个浑身是血的打工仔,他那两只清澈的玻璃球中有光闪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透露出恳切的诚挚。两片被血染得猩红的嘴唇上下开合,压低后的音色像优雅的提琴曲,在我们之间愈发稀薄的空气中传递而来。
“主要是,我想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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