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从没见过海景,一路上期待的不行,不停地说着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墨鸦一边耐心听着,一边随手买了些可能用得上的物件,随身携带的秦半两尚能用。
虽然以前四处执行任务时见过海,但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水而已,见与不见都不会都无所谓。
海边风大,波涛汹涌,海鸟在近岸徘徊。素素新奇地在沙滩上踩来踩去,偶而还会捡起自己觉得漂亮的贝壳,迎着光仔细地其中纹理。
“墨鸦,这个贝壳好漂亮,我们带回去吧。”
“嗯,装到这里面就好。”墨鸦从后腰解下一个口袋撑开。“注意头发,好不容易干透,别又湿了,不然很容易染上风寒的。”
“知道啦,墨鸦,你现在是十七八岁不是七八十岁啊。”素素无奈却乖乖听话,将手上的贝壳装好后,抽出袖带将头发绑好。“这也用不了这么大的布袋吧,会很重的。”
“大的好,小了怕装不了,遇到喜欢的,就可惜了。”
素素嘻嘻哈哈地一路捡贝壳,墨鸦亦步亦趋地跟着把贝壳装进新买的口袋里。
这样一望无际的海景,阿政和白凤肯定没见过。这次就先带贝壳回去,等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和他们一起来看海。
沿着海岸走了一会,素素小脸晒得通红,鞋袜进了沙子,也都湿了。墨鸦劝不动正在兴头上的素素回去休息,只好退而求其次,让她把他背上的箬笠戴上。
又过了会,素素实在是觉得脚心被渗入的海水与细沙磨得不舒服,干脆脱了鞋袜,踩在沙滩上。“墨鸦,赤脚踩在沙滩上好舒服啊,还能感觉到细沙和海水在缝隙中划过。你要不要来试试?”
“免了,我可没手提鞋子,还是改日为好。”墨鸦双手往上抬了抬,朝她示意道。
“那好吧。”
渐渐地,两人不再说话,沉浸在海天一色所赋予的遐思中。海岸恢复平静,海潮仍旧喧嚣。
海浪裹挟着白色泡沫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击着沙滩。风声、海浪声与海鸟的啼鸣汇成一片,掩盖了他们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存在。
这样走着,素素有时会觉得跟在她身后的墨鸦消失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回头,她都会发现,墨鸦始终在那里。她拽过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两人并肩而行。只有这样,素素心头那种失去的心悸方能平息。
远处巨大的海船渐渐在素素眼中显露出它完整的面貌,原来两人已经沿着海岸走了很远。在远处看到这艘船时,素素尚无此物恢弘之感,直到此时离得近了,方觉此船气势恢宏,好似一只卧于海面的巨兽。
墨鸦疑惑地看着她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远望,什么都没有看到。可她的眼神凝而不散,炯炯有神,似乎是瞧见什么令人吃惊的东西。看来那里有被术法掩盖的巨大秘密。
建造这样一艘船也不知是为何?如此耗费人力、物力、心力,想来期盼已久。素素不曾深思其中隐秘,这念头一闪而过,就与墨鸦分享她眼中所见。
回去的路上,素素颇有兴致的四处打量街上售卖的一些小玩意,直到客栈。
一反之前出门时的喧闹,客栈门前此刻很安静,仿佛能听到一片枯叶落地的声音。看着门口守卫的秦国士兵,墨鸦轻松的神色微敛,并不想在这段时日与此地人士有过多接触,产生不必要的牵绊。
可惜,素素心思简单,没有考虑到这些。
听闻宴请,她便猜测是扶苏,念及阿政为她准备的包袱,又好奇此地嬴政与扶苏的情况,欣然前往。
宴席上,一番交谈,几人的气氛尚且融洽。尽管期间扶苏疑惑素素全然不知世间事的发言,但又觉得可能是因为其出身深山。
但,当素素问及今日在海上见到的那艘巨船时,席上陡然沉默,隐隐能听到门外守卫的士兵甲胄摩擦的声音。
扶苏沉吟片刻,只道是陛下求仙之用。
此话一出,素素惊讶地看向停在墨鸦肩头的青鹦,随后想到,以前阿政问她的问题。
“阿姐,神仙也会死?”
“可是,神仙也会死的。”素素怔道。“何以至此?”几成心魔。想到外面那艘巨船,素素再不能轻松地看待。那艘船造得有多大,嬴政的期望就有多大。如果他知道这注定是一场空,他该有多失望,该有多愤怒。
听闻素素的话,扶苏半信半疑,问道:“素姑娘,蜃楼如今尚不可见,不知你是如何看见的?”
“只要存在,我就能看到。”素素心里还挂念着嬴政的事,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的眼睛只见真实。寻常人瞧不见那蜃楼左右不过是为结界、术法、幻觉所欺,与我而言,无甚用处。”
扶苏还想再问,但此刻素素心神不定,答非所问也不稀奇,如此下来只好作罢。
让下属安排车架送她离开后,扶苏吩咐章邯遣影密卫行监查之事。
果然,还是在意她那句神仙也会死的话。
车上,心烦意乱的素素一方面知道嬴政不是她的阿政,自己不用在意,而且也劝不了;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如果放任下去,嬴政会抱着这种无望的期望直到死亡。一想到这里,她就难受。如果真的不管,她又该如何面对她的阿政,即使她知道她的阿政并不会因此对她不满。
我与嬴政非亲非故,他也不会轻信与我。如果是她的阿政,她直接就上手了,何必如此麻烦,还得想办法。
素素烦恼地趴在软榻上,突然喊了青鹦一声,问道:“青鹦,此间可有神仙?”
“我此来并未感应到,且此地对我等仙人压制极大,想来是受限于此界。”
素素闻言,翻身坐起,道:“哦?比如......”
“小仙不能化作人身但能口吐人言,能缩地成寸却不能天涯一步等等。”青鹦扇了扇翅膀,表示很不方便,道:“昨天飞了一夜全靠翅膀,可累了。”
“听起来效果和很多高手能做到差不多,看来是被压制到这世间能承载的最大限度。”
“殿下是想帮这里的始皇帝得偿所愿?”青鹦毛茸茸的脸上看不清神色,问道:“踏上修仙的道?”
“你提醒我了,修仙!”素素恍然大悟,欢喜的瞬间又失落了,道:“可我失忆了。”
“若这是殿下所愿,我愿为您分忧。昔年翼族叛乱,殿下先是坐镇伤营救治了我族不少长辈,后又以身献舍破东皇钟,否则四海八荒如今也不知是何等局势,遑论我族现下的安宁日子。”
素素没了记忆,听这些跟听故事一样,一脸惊讶。“听着真威风。那你打算怎么做?”
“入宫传道即可,我随年岁尚小,可也虚度六百光阴。凡人的弯弯绕绕我不行,但求仙问道他不行。先前恰有凡人升仙到天宫,我还去凑过热闹。他若是不信,我便将当时的情景给他看。更何况,凡人修仙的典籍我也收集了不少。”
“你不收集你羽族典籍,收集凡人的做什么?”
“我自小听殿下的传奇故事,便对凡人修行一事多了几分好奇。”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你了。”素素放心地将这件事交付后,转念一想,向他讨要了基本的修行法门。
“殿下,您要这些做什么?”青鹦犹疑道:“您如今是无法修炼的。”
“我只是想给阿政他们多一个选择。”素素微笑,眼含失落,道:“虽然师父在信中将我的情况一笔带过,但魂魄有损,我也知道想在此界重修仙身,绝无可能。”
“殿下,我们出去玩吧。”青鹦看着素素的表情,想到自己以前难过的时候,族中长辈总是会带自己在天地间急速飞翔。如此这般,再多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于是便在在窗外变出一根小舟似的翠羽,招呼着素素站上去。
素素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的。不过看着青鹦率先停在翘起的羽毛梗上,她也很向往在天空中飞行的感觉,也不犹豫,踩着窗户,踮着脚轻轻地落在羽毛上。看来踩上去前还是在担心这羽毛承受不住啊。
青鹦先慢慢地绕了院子一周,带着素素适应这种飞行,以免稍后陡然加速引起不适。路过墨鸦的窗户时,素素敲了敲窗棂叫他出来。这种事不炫耀,不同享怎么行。
这种飞行很新奇,两人一前一后站着,看着脚下没有任何防护的羽毛离地面越来越远,产生一种晕眩感。
暗中监视这座客栈的人马,看着这情景惊叹地同时吩咐下属将这一消息通知上级。
桑海夜色渐浓,海底暗潮涌动。
“殿下,向前看,我们要穿过云层了。”青鹦招呼着,嗖地一声,闪电般地穿过一朵丝绒一般的云。
素素还未细看,便觉得迎面穿过一层月白后,身上就多了一层珍珠。原来看似柳絮的云朵,竟然是水。那山上的雾便是飘落的云了。
将衣袖上的水珠抖开后,素素回头看墨鸦,只见他衣服上几乎不见湿润的痕迹,唯有肩上的羽毛水珠细密,映着皎洁的月光,好似群星环绕,衬得他仿佛是深夜的化身,又如同这夜色般深邃又迷人。就是颈间的头发被打湿后一缕缕地粘着,和平常相比有点狼狈。
不用想了,自己应该比他好不了多少,说不定更狼狈。
人时常只看到别人的美好,而忽略了自己。在素素感慨墨鸦的风姿时,殊不知墨鸦也在感慨自己眼中的风景。
此刻,青鹦也不知飞到哪儿了,云海在风中翻涌,山脉时隐时现。天地间一片辽阔寂静,与之前夜中灯火的热闹相比,清冷而浩大。心间所有的郁气在这里显得毫无必要,消散无影。
翠羽悬停在云海之上,素素坐在边缘晃荡着双脚,有种弄潮拨浪的感觉。这种经历,素素想着,恐怕自己许久都不会忘记。
一旁,墨鸦也坐下了,支着一条腿,手撑着头,一会儿看看云天一片,一会儿看看身边的素素和那青鹦仙人。他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终是归于平静。
也罢,超脱凡俗的力量若能轻易被掌握,这天下岂有我们凡人立足之地,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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