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做梦，醒来后想起一件糗事。我已经忘记了，是大人们常常提起。那时我五岁了吗？哥哥应该有七岁。那时我格外喜欢一位叔叔，有天他和我开玩笑，问我长大后要不要和他结婚。

我说不要，我说我长大后要嫁给哥哥。我说我长大后一定要嫁给哥哥，因为所有夫妻都是哥哥和妹妹，爸爸和妈妈都是哥哥和妹妹——显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们不是。

叔叔又问我，他没有妹妹，他要怎么办。

我说，那你难怪没有结婚了。

大家都笑了。

我却哭了。

那时我五岁。

——小琪的日记

“我不知道。”颜万琪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非要缠着你。”

颜万琪离开的狼狈，她几乎逃走。落荒而逃。

“开门啊！”颜万琪拼命拍打颜国政的家门，“颜国政！”

难得有一晚他是在家的，颜国政打开门，颜万琪钻进去。

“叫你别搞事了，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颜国政抬手去抹颜万琪的眼泪，顺便抹开她的一点眼线，“去洗脸。”

“我要冲凉。”

颜国政找了一条还算干净的毛巾，以及一件刚洗过的衬衣。

打开淋浴，颜万琪拿着毛巾在鼻子底下嗅嗅，以及颜国政的衬衫。

“你吃东西了没有？”颜国政大声问。

“吃过了！”颜万琪迅速将衬衣丢在一边。

“哭得那么惨还吃得下东西。”颜国政靠在卫生间的门上，“省着点用热水，我也要冲凉。”

颜万琪翻了一个白眼，一边用颜国政的劣质洗发水给头发揉搓泡沫一边没好气地回答：“知道了！”

吹风筒坏了，颜万琪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屋里乱逛。颜国政泡了杯面，味道太香，颜万琪死缠烂打地从他筷子上吃走一口。

“你平时都不收拾房间吗？”颜万琪嫌弃地把颜国政的外裤从床上挑起来，又扔在地上，“晚上我要睡床。”

言下之意是今晚她不走了。

“喂。”颜国政捡起裤子，“一人一半。”

一人一半，杯面也是这样吃完的，用一双筷子，和一个人的手。颜国政丢了垃圾，再承担起帮颜万琪擦头发的责任。这时她老实了，乖乖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从他不知道哪个抽屉里找出的相片。

“难怪我找不到了，原来被你拿走。”颜万琪说，“诶，你轻一点！”

颜国政嘴上说着，“要求这么多。”擦头发的手收敛力度。

“怎么只拿走这几张呢？”颜万琪问，“我们的合照。”

颜国政含糊，“收拾东西的时候随手拿的。”

“这张还给我吧。”颜万琪举起其中一张，“这张拍我拍得好漂亮。”

“凭什么？”颜国政夺过照片，“这张拍我拍得也很漂亮。”

颜万琪挑起来，笑闹着和颜国政争抢那张照片。也奇怪，他们都觉得相片上的自己漂亮，却没想到把照片剪开。

颜国政躺倒在床上，颜万琪压过去，她捏他的脸颊，还称呼他为可爱的小保镖。

“怎么样？有没有电话号码？”颜万琪逗弄他，“反正都是，你一个月能赚多少，不如跟我？你考虑考虑喽。”

颜国政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他笑，伸手去挠颜万琪的腰。

“停手了，好痒。”颜万琪投降，“你犯规，你知道我最怕痒。”

“就是知道你怕痒啊，不然哪还有办法制服你。”

颜国政坐起身，颜万琪从他的胯跌到他的大腿上。

颜万琪不见相片踪影，“相片呢？”

“被我变走了。”颜国政用手做出手枪状，点在颜万琪的鼻尖，“不许动。”

“不动就不动。”颜万琪挑眉，“我坐在你腿上，坐到你腿发麻，看谁先认输。”

没过三分钟，颜万琪喊着无聊从颜国政的大腿撤下去。

“把头发擦干。”颜国政叮嘱。

颜万琪默默擦头发。

一直到睡觉，他们都没再说别的什么话。

颜万琪在被子里翻来覆去，颜国政枕在胳膊上——也没睡。突然旁边安静了，颜国政扭头去看，发现颜万琪的两只手规矩叠在小腹，而她的眼睛直愣愣看着天花板。

颜国政将胳膊从脑袋下拯救出来，他的手搭上颜万琪的手——她的小腹上垒砌三层了。

“我们小时候也这样。”颜万琪回忆说，“睡一张床。”

“是。”颜国政说，“你睡觉常常踢我。”

颜万琪笑，“我改了。”

颜国政也笑，“你改了？”

“我改了。”颜万琪答得诚恳，“但你不知道。”

一瞬间颜万琪有好多话想说。她想说她的委屈，她想说她的孤独。她想说她的害怕，没有家人在身边的害怕，她觉得她的害怕他能懂。阿祖问她，为什么她非要缠着她。她回答不上来，她想用这个问题问问他。

“为什么你要走？”最终颜万琪只问颜国政，“为什么你要离开我？”

空气很静，钟表滴答声。颜万琪以为颜国政的钟也坏了，因为那滴答声让她心烦意乱。世界就这样死去吧，像它来的时候那样，无缘无故。他们也能落一个清白下场，不用担负罪名。

半响，却听到颜国政声音微乎其微，“我爱你。”

颜万琪闭上眼哭了。

今天哭的特别多，头痛，眼睛也痛，料想明天是一双红眼睛。红眼睛会传染，她哭了，不知道谁会为她的眼泪流眼泪。

颜万琪转过身去背对着颜国政，他们的手错落开了。

他爱她，这句话是否到的太晚？或到的太早，或根本不该到来。曾经爱在他们之间是可以随意拿来说的，现在不是了。说出来，每个笔画都似斟酌过。也需要勇气。

颜国政从后抱住颜万琪，心神不宁，小心翼翼。

颜万琪说：“你还没去冲凉。”

颜国政回答：“还没。”

颜万琪问：“你去吗？”

颜国政说：“这就去。”

“我等你。”

等颜国政冲完凉出来，颜万琪已经睡着了。

颜国政在颜万琪身边坐了一会儿，然后他掀开床尾处的床单，拿出那张相片。

相片上是她亲吻他的脸颊。

颜国政把相片放回抽屉。

他躺在另一边床上，也睡着了。

梦中颜国政想起，他有一件事要问颜万琪。问她会不会回去阿祖那里。

醒来后他忘了。

于是他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