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我。

有没有别的可能？

比如说，哥哥，阿祖，将要出生的小孩……

还有我。

——小琪的日记

颜万琪去颜国政和她约定好的地点接她。

“你做老豆了。”颜万琪说。

“我知道。”颜国政鼻青脸肿，还有一只胳膊吊在胸前。

颜万琪戳了下颜国政脸上的创口贴，“你知道。”

颜国政疼得呲牙咧嘴。

“走了。”颜万琪摇了摇手里的钥匙，“我带你去医院看宝宝。”

路上颜万琪跟颜国政说起阿祖。

“……住院当晚就见红了，医生给她打了催产素。我在产房外面等了十二个小时，听到宝宝哭。”颜万琪描述，“护士最先让我抱宝宝，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在但这是阿祖要求的。你在听吗？阿祖让我最先抱宝宝。”

“我在听。”颜国政不自觉露出笑容。

“然后我见到阿祖，她真的很累，她原来是警察但她真的很累。有那么一刻我真希望我生过小孩，所以我有经验，所以我不用手足无措，所以我知道该怎么照顾她。或者我可以帮她承受一部分辛苦。”颜万琪继续说，“我告诉她，宝宝很健康，又可爱。宝宝的眼睛很像她，嘴唇也是。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爱的宝宝。我爱她。”

颜国政本想说，多谢她照顾她，但他又觉得自己没立场说这句话。

“宝宝好小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颜万琪感慨，“长大了，千万不要像我们一样。至少不要像我一样，书读不好，生活也一团糟。”

“也不要像你一样。”颜万琪看了颜国政一眼，“把自己搞得一身伤。诶，你肩膀是怎么了？是不是枪伤？你不是说你没有枪吗？是对方有枪？”

颜万琪一心研究颜国政极力遮掩的肩膀而没去看路，有人想超车，险些相撞。颜万琪也不去管颜国政了，势必要和那个车主较量高下。最终获胜，嚣张鸣笛庆祝。

颜国政笑了，“我们两个开车的时候最像。”

“毕竟是你教我的。”颜万琪说，“但讲实话，我真的很讨厌坐你的车。”

“为什么？”颜国政不解。

“因为危险啊，我是可以把车开得很稳的。”颜万琪义正辞严，“不过，等你的车后座安装宝宝座椅，看你还敢不敢把车开得那么凶。”

颜国政沉默一阵，再开口时他提到他们的爸爸。

“我都快不记得他的样子了。”颜万琪说，“他活着的时候我也不常见到他。”

颜国政问颜万琪：“你觉得我会成为像他那样的老豆吗？”

“别问我这么难的问题。”

“你觉得我会是个好老豆吗？”

“喂。”颜万琪在红灯前踩下刹车，也踩停颜国政的问题，“我说了别问我，我又不是你的小孩。”

“那你觉得我是个好哥哥吗？”

颜万琪不讲话了，她看着颜国政，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们也亲密过，他们也疏离过，很多年前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他是个好哥哥，现在她不能，倒不是因为他做得十分差劲，他们的关系有错漏。他们的关系有罅隙。

身后车喇叭催促，颜万琪回过神，油门踩到底。

颜国政的后背撞上座椅，他倒吸一口凉气。

车速缓下来。这样开车真是不咸不淡，没滋味也没新意，又耗费许多时间。但他身边的那个人是她，她身边的那个人是他，他们是宁愿相处的时间更长一点的。已有一个契机，没道理不利用。

“你离开家的那天，其实我知道。”颜万琪突然说。

颜国政刚摘了脸上的创可贴扔出窗外，听到颜万琪的话，他回过头来看她。

颜万琪目视前方，“你进来卧室的时候，我在装睡。”

“我知道。”颜国政的声音很轻。

“什么？”颜万琪诧异，她往颜国政那里偏了偏头，似为了要听得更清晰些。

“我知道你在装睡。”颜国政说得平静，仿佛这不是他的故事，“所以我亲了一下你的额头就走了。”

额头发烫，他嘴唇停留过的位置，他嘴唇的大小。颜万琪想摸摸她的额头，又觉得此时此刻做这个动作太不合乎常理了。她忍耐着，像他离开家的那晚，忍耐着眼泪，忍耐着不去拥抱他。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颜国政将要下车，颜万琪给车门落锁。

“怎么了？”颜国政问。

“下次你走的时候，可不可以叫醒我？”

她应该是哭了，颜万琪想，因为颜国政的眼眶红了。她哭的时候他为她的眼泪流泪。

颜国政抬手，摸了摸颜万琪的头。

这时她回答他的问题，“你是个好哥哥。”

“你真是……”颜国政摇头。

“我也希望你做个好老豆。”

不等颜国政开口，颜万琪打开车门，“我们上去吧，宝宝在新生儿病房，不过明天就可以和妈妈住一起了。”

颜国政去看宝宝，颜万琪则去找阿祖。

没想到那位麦警官会来探望阿祖，还带着大捧鲜花，推开门，颜万琪和她面面相觑。

阿祖不知道其中故事，但她从前也是警察，她很快猜出来。

“你。”待麦警官走后，阿祖捏住颜万琪的脸颊，“你。”她力气很大。

颜万琪理亏，脸上留了一大块红印子。

“你不要生气嘛，对身体不好。”颜万琪揉着脸，“哥哥来了。”

颜国政站在玻璃窗前迷茫，不知道哪个是他的小孩。

“左边第二个。”阿祖说。

颜国政愣神，看了看阿祖。

“左边第二个。”阿祖看看颜国政，又看向婴儿床里的宝宝，挑眉，示意他去看。

颜国政走到阿祖身边，和她一起看向宝宝。

颜万琪站在颜国政的另一边。

宝宝，很可爱。颜万琪歪头去看颜国政和阿祖，他们再没有和对方讲话。

颜万琪凑到颜国政耳边，问他：“你还走吗？”

颜国政没回答。

但她知道他不会离开了。

END.

最近认识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一闭上眼，就想起她在我门口捡蛋壳的样子。

那篮鸡蛋，剩最后一个，藏起来，一直舍不得吃。

我想我喜欢她。

——阿祖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