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历了那么多，我却不在你身边。

01.

会见周天琛的那一天徐诗晴将结婚戒指摘了下来，放进公文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之间不过遗留一个青梅竹马的虚名。

“周先生，你好。”徐诗晴礼貌和周天琛握手，“我是你的律师，你可以喊我诗晴。”

“阿晴，好久不见。”周天琛则熟络得多，“你真的成为律师，我为你开心。”

一时谁都没有松开手；一时谁也不想松开手。周天琛的手心有很多茧子，手背也在风吹日晒和雨淋下变得粗糙。徐诗晴的手很细腻，但她的中指上有一个写字留下的茧子，常用鼠标和电脑导致了她的腱鞘炎——这些周天琛摸不到。

说不清是谁先收回手，他们对面而座。

徐诗晴从公文包中拿出文件资料，“周先生……”

“喊我阿天。”周天琛恳求，“拜托了。”

“可以证实你警察身份的档案已经找到，但你现在涉嫌故意杀害蒋文豹，这极有可能影响你复职，严重来讲，你甚至要为此坐监。”徐诗晴低头看资料，并不理会周天琛的恳求，自顾自说着他的情况，“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帮你解决这些问题，希望你可以配合我的工作。”

“喊我阿天。”周天琛重复，“拜托了。”

徐诗晴抬起头，她的目光在周天琛脸上停留几秒，又转向他的左手，“你的手指是怎么回事？”

他的左手少了两根手指——无名指和小指。

周天琛没回答，反问道：“你的手指是怎么回事？”

徐诗晴摸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有很深一个戒圈的印子。

“周先生，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的时间非常宝贵。”徐诗晴默默遮掩左手，“我们现在讲的每一个字上都站在钞票。”

“我愿意为和你聊天付钱。”

“但我不是来和你聊天的。”徐诗晴心急，“我是来帮你的，你不想重获自由光明正大地走在太阳下吗？”

“我见到你，就是见到了太阳。”周天琛看着徐诗晴，一字一句，字字深切真心，“阿晴，你不明白吗？我不是想见律师。我是想见你。”

我见到你，就是见到了太阳，这句话听来怎么这么耳熟。十几年前，他是个孩子，她是个孩子，他说过。有些情话，十几年不会过时。

例如我爱你。

徐诗晴靠在椅背上，她做了几次深呼吸，伸手将文件合上。

“我结婚了。”徐诗晴说。

“我知道。”

“我以为你被人斩，我以为你死了。”

“我知道。”

“我是不会为了一个许多年前喜欢过的人而离婚的。”

“我知道。”

“你样样都知，你还要我说什么？”

“做卧底的时候，被人家喊阿天，天哥，永远都是。渐渐地，真的以为自己是古惑仔。”周天琛睫毛垂低，“现在我回来了，最想被你喊一声阿天。因为我找不到回头路了，因为我……因为我只有被你喊一声才能知道我原本是谁。”

听到周天琛这样说，徐诗晴无不心疼。

“阿天。”

周天琛笑了。

“你都做了什么。”徐诗晴语气温柔很多，“告诉我好吗？”如哄一个长蛀牙的小朋友交出糖果。

“人是我杀的，我不想你输。”周天琛突然耳鸣，“我……”他痛苦地抱住头，“我……”摇摇欲坠。

“阿天，阿天？”徐诗晴站起身，“你怎么样？”她跑到他身边，抱住他，摸他额头的温度，“警卫！警卫！”

周天琛醒来是在医院。他的病更严重了，竟然昏迷过去。徐诗晴在看他的头部CT影像，见他醒来，就要去按呼唤铃。

“我没事。”周天琛阻拦徐诗晴，“不用喊医生。”

“你没事？”徐诗晴大动肝火，“你没事你脑袋里怎么会有一个弹片？”

周天琛坐起身，他握住徐诗晴的手，问她：“你会不会怪我自私？”

徐诗晴愕然。

“我自私，明明知道活不久了，还是要见你。”周天琛说，“我不想在你心目中是一个古惑仔而死去。”

泪如雨落，徐诗晴的心发酸发涨。她流泪，一半是因为周天琛脑袋里的弹片，一半是因为他的话。他可以明白地说出来，她不能；她爱他，她不能明白地说出来。

“傻瓜。”徐诗晴吸了吸鼻子，“我认识一个好有名的脑科医生，我们有的治。”

周天琛摇头，“我看过很多医生了。”

“我的阿天还没看过。”

徐诗晴坐在周天琛身边，她轻轻抚摸他的额角——用另一只手，他们的一双手还牢牢握着——又一路抚摸下去。他的颧骨，他的脸颊，他的下巴。

“我变了很多。”周天琛说，“如果我改名换姓，你不认得我。”

“我永远认得你。”徐诗晴说，“你没有变，你只是经历了十几年。”

轮到周天琛落眼泪。他哽咽，喉结动了几下，没语言。

他们静静坐了一会儿；眼泪要流，也是静静地流。一通电话将两人打断，徐诗晴出门去接。

“我给你申请取保候审。”回来后徐诗晴对周天琛说，“你安心治病，案子有我。”

拿起外套和公文包，徐诗晴准备离开。

“阿晴。”周天琛喊住她。

“你乖乖待在医院，我再来看你。”徐诗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周天琛，“你想吃什么？叉烧饭好不好？楼下那家，以前我们经常去。”

周天琛向徐诗晴伸出手。

徐诗晴走回他身边。

“我还有工作。”徐诗晴说，“我再来看你。”

“明天？”

“明天。”

“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我不想被人说我是那么不专业。”

周天琛以为这是委婉的拒绝，神色黯然，牵着她的手也松开。

但徐诗晴却抱住他。

周天琛听见徐诗晴在他的耳边说：“为你，我可以不专业。”

她爱他，她不能明白地说出来；这话暧昧，算不得明白。

徐诗晴笑着叮嘱：“不要告诉给别人知道，不要砸我的招牌。”

“好。”周天琛也笑着答应，“我不会砸你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