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感言。他被像条狗一样扔出空蝉山庄,满身血污,奄奄一息,动也动不了,只能自生自灭。本已无生路,但路过一药王谷的邪修救了他。
这位邪修本是药王谷一颇有名望的修士,但修炼中途走火入魔,堕成邪修,不敢回宗门,这么多年,只能避着众人在九州的深山老林里四处游荡。
邪修听罢叶千障的经历,感念于自己也曾经和他别无二般的遭遇,决定帮助他。
于是,邪修帮他接好手筋脚筋,替他修复好破碎的丹田,并告诉他:“只要不用力过猛,还是能够修炼,只不过要从头再来。”
叶千障当然不介意从头再来。
能活着已经是上天恩赐,更何况,竟然还有能够重新修炼的机会。他当感激。
此外,这邪修当真是有些本事,他还问叶千障要不要把脸上刺字除掉。这邪修左右端详着他这张年轻的脸皮:“你脸太嫩了,单单除字肯定是除不掉。若想彻底去除,只怕得,嗯,换脸。”
叶千障不太明白这概念:“换脸?”
邪修点头:“对。把你整张脸皮换掉,再用特殊材料,给你捏一个全新的脸。”
叶千障想了想,起初没有答应。说实话,他对容貌这种东西并不是很在意,以后他恐怕也不怎么出去见人。再者,脸上这个巨大的“鄙”字从一定程度上可以激励他努力修炼,不能懈怠。
所以,他对换脸一事,没有那么大的需求。
但这邪修提议,可以把邪修自己的容貌给他换上:“说实话,我提议给你换脸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指了指自己上下乱蓬蓬的衣物,以及皮肤上蔓延的魔纹,“你瞧我如今这副模样,我是没办法回药王谷了。但我心存疑虑,我总感觉,我没这么容易走火入魔……我怀疑,我是被我同门的那个死对头给陷害了。他想让我滚蛋,只要我出了事,就能给他腾位置。”
叶千障抬起头:“你的意思是,让我用你的模样,回药王谷帮你调查,替你报仇?”
邪修赞许地看着他:“小子,你很聪明。”
“不错,正好,你丹田破碎,连修为都得重新修炼。你恰好可以修炼我的功法,我会教你。当然了,你如果想修炼其他功法,也没问题。让你学会我的路数,是免得你日后被别人问起来容易露馅儿,做戏做全套嘛!”
叶千障沉默两瞬,当即跪下来,对邪修郑重叩了一个头:“我本无此意,但既然前辈救我性命,你便是我的救命恩人、再造父母。前辈希望我做什么,出于对你恩情的回报,我也不应推辞分毫。”
他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沉声道,“——我愿意。”
他这一番动作,搞得邪修颇为感慨,伸手摸摸他的头:“好孩子。这跟我收了个徒弟有什么区别啊!”
想了想,他又提醒道,“不过,我话要说到前面,换脸非常之痛苦,需得你清醒状态下,我得一点点接上你的面部神经,过程之痛,常人难以忍受。”
而叶千障此刻已经被复仇的情绪所笼罩:“我不怕。”他的指甲死死扣进土地里,低声说,“断手断脚、脸上刺字的痛我都经历过来了,换脸之痛,根本不算什么。”
邪修瞅着他的样子,叹口气:“你别说,天底下还没几个人能有我这换脸的手艺,你碰上我倒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只不过,不知是你之福,还是祸……”
于是,接下来,邪修挑了个时机,照着自己的模样为叶千障换上了一张全新的脸。
要不怎么说他是邪修,寻常药王谷出来的人都用药,偏偏他喜欢用毒。看病不是看病,而是以毒攻毒。
换脸这几日,叶千障被他毒得死去活来,差点儿都没活成。可偏偏,硬是吊着一口气,熬了下来。
连邪修都惊叹他的意志力:“你有这个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那空蝉山庄真是有眼无珠,放着这么好的苗子去扫地!”
而叶千障在这个过程中,已被折磨掉所有的倾诉欲,他已不想帮着去骂空蝉山庄了,只是对着山间湖面,撩开左右染着血污的杂乱头发,静静看着湖面倒映着的自己的面容。
他盯着那张完全不熟悉的脸,恍如重生,他伸出干瘦的手,轻轻摸摸左侧的脸颊,又摸摸右侧,这种无比陌生、却又不得不从来认下这就是自己的感觉,十分微妙。
“你……当真长这个样子?”叶千障哑声问道,却发现声音也不是自己的。
原是邪修为他换脸时,顺手把他声带也改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邪修也撩起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不服气道,“我只是为了伪装,很久没洗脸而已。我长得根本不差的!”
见叶千障仍狐疑瞅着他,邪修顿时被气个半死:“你不信?我这就洗脸给你看!”
“这倒不用。”叶千障立刻淡淡阻止住他,“我信便是。”
他头重新转回湖面,只见湖中那人面容俊朗开阔不足,甚至脸型偏窄,长得有些秀气,眉长鼻长,眼睛也又狭又长。平心而论,确实长得不差,但放在他目前这么丧的状态上,平添了几分阴柔。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他扶着膝,缓缓站起来,看向空蝉山庄的方向,心里暗中道,师兄,叶淋秋,我来了……
随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邪修开始教叶千障修炼,把他一身本领倾囊相授,有这么一个手把手教习的老师,叶千障又天资聪慧,以前还入过道,哪怕从零修炼起来也容易许多。
他之前观摩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叶淋秋的功法招式,故而除了邪修教他的法术之外,他同步练习着叶淋秋那学来的剑法。
加之许是他急着报仇,仇恨的力量,叫他开始没日没夜修炼,一刻都不敢停歇,修为飞速上涨。
他进步之快,对自己要求之严格,都叫邪修频频咂舌,后来甚至邪修都有些不忍:“你这么急做什么?我都离开药王谷好几年了,我都不急着报仇,你急什么?便是你当真急,可也要考虑你自己的身体!我之前说过,你之前修为被废,你的丹田是重新修补好的,不能承受太大的灵力波动。你缓慢些修炼,日后或许丹田能完全修补好,可你这般快,轻则同我一样灵力岔气走火入魔,重则……你都不怕有朝一日丹田承受不住再次崩裂了?”
叶千障满头大汗,练得脸色都发白,闻言,他轻轻推开邪修阻拦的手,手掌中长剑又要舞动练起:“无妨,我心里有数。”
邪修愣了,继而一把打掉他的剑:“你有数个屁!别忘了,我是从哪出师的,你身体状况如何,我能不清楚?”
“休息!今日必须给我休息!”邪修强硬拖着他就往住处走,“我费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救活,给你换脸,你还没替我报仇呢,可别中途嗝屁了!”
今日这次叶千障是听他的休息了,可第二日一早,这人就又拖着剑去林间修炼了。邪修劝得了一次两次,可不能次次都劝住他。
叹口气,只好任他去吧。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
数年之后,终于有一日,邪修认为叶千障修为境界已经达到了他的要求,可以去帮他调查当年真相了。
于是,叶千障顶替了邪修的身份,独自前往药王谷。
此后,叶千障在药王谷具体经历了什么,邪修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顶着他的身份,在药王谷站稳了脚跟,确实帮他查清楚了当年真相,确实是他那死对头陷害他。
接下来,叶千障利用他以前在药王谷积攒下来的人脉,组建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也是他运气好,药王谷恰好有一位倡导发展武力的高层,这位高层修士不同于药王谷其他人,认为他们医修不能只修医道而没有丝毫武力值。
叶千障察言观色,巧心设计,取得了对方的信任,不但能够正大光明组建训练武士,还利用这股力量,成功替邪修报了仇。
至此,邪修的执念算是了结了。
邪修问他:“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你如果想要留在药王谷,可以用我的身份,一直呆下去……”
而叶千障打断他:“不。”他倏地抬起眼。当看到他眼中的神色,至此邪修才发现,自己的仇是报完了,可这么多年来,叶千障眼里的仇恨,却不减反增,甚至愈演愈烈。
“我要回空蝉山庄。”他平静地说。
如今,他终于杀了回来。
药王谷毕竟四大门派,而空蝉山庄在修真界只能算二三流门派,叶千障拥有了可以将空蝉山庄灭门的力量。
他杀了断他手筋脚筋、废他修为的庄主,砍了在入门之初就说他行事狠戾难以教化的长老,废了往日里不让他进入课堂的弟子们,他将昔日欺辱过、瞧不起过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现在,终于轮到叶淋秋——
如今境况倒转,叶千障如今是彻底的胜利者、上位者,他盯着被捆在石柱上的叶淋秋,看着他,全部的眸光都拢在白衣剑修隽瘦的脸上,他面上燃起一种奇异的光芒,似乎终于等到这一刻。
“当年,空蝉山庄,就在这里,我被绑在你如今同样的位置,庄主惩罚我,只因我捧了满腔心意给你……”
“师兄,那时,你站在高楼上,往我这里观望,我向你求情,求你救救我……但你那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山庄寄予厚望的剑修、师尊的心头宝……我的行为在你眼里置之不见,于你无非是跳梁小丑。”叶千障深深吸了一口气,“师兄弟们羞辱我,庄主长老们厌恶我,将我额头刺黥,逐出师门……”
“可是师兄,你可知,我总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但自从那日,他们在我脸上刺字,你却在楼上遥遥观看,无动于衷,我就恨透了!我恨透了那个所谓师尊,恨透了空蝉山庄,也恨透了你……”他俯在叶淋秋耳边,咬着牙喊出那个称谓,“师兄。”
他指向自己的脸面,“师兄,你可知道,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什么?你知道为了将这张面皮换下来,花了多久功夫,前后都遭受了什么非人折磨?……你可知道,我为了报仇,这么多年在药王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没睡过一个好觉……终于!今天,我终于……”
他哈哈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却渐渐意识到不对。因为白衣剑修自始至终一直静静看着他,甚至透出些许茫然。
渐渐的,叶千障也终于从这种眼神里体察到了不对劲之处。他收起笑容,眼色沉下,质问他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叶淋秋望他片刻,挪开眼神,似在脑中认真搜寻了一番,道:“你说的这些,为何我,分毫印象都没有……”
练武台此处诡异寂静了两瞬。
“你,说,什,么?”叶千障周身气势顿时变得无比可怕,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几个字,“你,不记得我了?”
他猛地一把紧紧攥住叶淋秋的衣领,用力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死死盯着他的双眼,“叶淋秋,你再说一遍,当年那个被捆在柱子上、求你给庄主说说好话、不要让他被废去修为、挑断手筋脚筋的杂役,你不记得了?!”
纵然身负锁链,叶淋秋静静回看他,片刻,亦静静地缓缓摇头:“不曾记得。”
“……”
突然间,再次爆发出叶千障一阵比之前更加猖狂的大笑。
他不停地笑,哈哈地仰天狂笑,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这么久的生死一线,最后仅得了句——“不曾记得”。
那他坚持了这么久,究竟是为何?究竟是为何?!
叶千障不停地笑着,说是道心破碎也不为过。
“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你这么高贵的人,当年一个小小的杂役弟子,哪怕死去,又怎能在你心里留下片刻痕迹?……我这种卑贱到不起眼的人,根本不配入你空雪公子的法眼,我根本不配被你记住!……”
“这么多年,我还在期待着什么,我真是错认了你!……”
可他突然间笑声一转,他倏地停住,双目通红,近乎狰狞地盯着叶淋秋的脸,恶狠狠地说:“好,你不记得我,但这个人,你总该记得。”
他拍了两下手,很快,一个同样浑身血迹的陷入昏迷的人,被两边侍卫架着给带了上来。
那男子面容年轻,带了点儿天真的俊朗,是看上去很会讨人喜欢的模样,拥有一副好皮囊。
此人一出现,这次都不用叶千障问了,叶淋秋反应特别巨大,立刻挣扎起来:“放开他!你说过了,要放了阿生!”
叶千障冷哼一声:“我这个人,一向信守承诺。只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一个傀儡,就把你弄成这样?叫你心甘情愿交出庄主令牌?”
“你懂什么?”叶淋秋呸出一口血,“他不是傀儡。他是我的挚友,是我的亲人,他是我最信任之人……”
“你懂什么!”叶千障冷哼打断,“是亲人?还是情人?”
叶淋秋蓦地抬眼:“你说什么?”
叶千障看着他,嘴角是充满玩弄的笑:“你可知,那个傀儡是我专门派去你身边的?你可还知,我令他,给你每日偷偷下了玉潮花粉?”
“玉潮花粉?”叶淋秋眼神蓦地一颤。
叶千障:“这个早已失传的上古药方,师兄应该听说过吧?玉潮花粉,乃是一种迷药,无色无味,灵力都探查不出来。让一人对另一人,在无知无觉间产生情愫。不巧,我偶然得了这个配方。”
叶淋秋睫毛倏地一颤,干裂唇瓣微动:“你……你说什么?……”
叶千障哈哈大笑,手指甩开他的下颌,慢悠悠地直起身,狂风在他袖下狂舞,他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眼中满是讥笑:“没听懂么?破你精元、毁你道心、叫你宁愿忤逆师门也要与之结契,不过我随手捏的一个傀儡罢了。”
他慢条斯理地擦手,“换句话说,你的情起情落,百转千回,皆是玉潮花粉在起作用而已。”
“我料你一颗剑心有多坚定,堂堂空蝉山庄的大师兄,下一任的掌门人,名誉天下的空雪公子,结果区区一个傀儡,就骗得你这般。当真是我高看了你!”
“说实话,当时我都没想到,你能这么轻易给出令牌。而没有庄主令牌,我又怎能这般容易地攻进空蝉山庄?”他似乎是很清楚知道如何扎叶淋秋的心,“其实说来,空蝉山庄的覆灭,很大一定程度上,都是因为你啊!”
他在说这些的同时,被绑在柱上的白衣剑修没有看他,而是一直望着那“傀儡”,他最后的生命仿若都快要被燃尽了,他目光中先是有惊诧、不可置信,可看到最后,里面却也藏着最柔骨的情愫,如溪流般缓缓流淌。
叶千障看到叶淋秋这副样子,却并未感到丝毫畅快,反而,如同有一块巨大石头压在胸口,压得他愈发憋气……
他走到侍卫跟前,骤然抽出对方的长剑,铿地一下,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你想做什么?!”叶淋秋顿时大吼道。
叶千障冷哼:“做什么?”他剑柄一侧,一丝血迹就从那人的脖颈上流了下来。
见状叶淋秋顿时慌乱了,大喊:“阿生!阿生!!”极其失态,叶千障从来没有过他这般姿态。
“你!你这个乱臣贼子,我们之前说好,庄主令牌交给你,你答应过不伤他性命!你不能背信弃义,你对天道发过誓的!!立过咒誓的!——”
叶千障静静立在旁边,冷笑,低声说:“发过誓又如何?”他看着对方崩溃,似乎心情好了不少,笑道,“我为人向来遵守承诺。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能让师兄你永远记住我,我就,不想守约了呢。”
他缓缓前步,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在他耳旁道:“师兄,这下,你此生都能记住我俩吧。”
叶淋秋狠狠用头撞开他:“疯子!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叶千障哈哈大笑,张开双臂,广大袖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是啊,我就是个疯子。当年,脸上盯着刺字、像狗一样被赶出门派时,我就已经不正常了……再后来,在药王谷,我求这个,求那个,直到在药王谷集结力量,杀回来报仇……这期间种种,又岂是你一个在受无数人敬仰中、顺风顺水长大的空雪公子,能够想象到的?……若放你身上,你岂敢说你就不疯?”
叶淋秋:“起码我不会弑师弑兄,滥杀无辜!”
叶千障冷笑一声:“不,他们都不无辜!他们都该死!!还有你,你们,都该死!……”
叶千障报复般,毫不犹豫一剑割破那傀儡的喉咙,在他没呜咽几声、抽搐几下后,就倒在一地血泊当中,很快结束了他的性命。
“阿生!——”叶淋秋大吼道,如一头陷入牢笼的困兽,发出最后的撕心裂肺的嘶鸣。
而叶千障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叶淋秋浑身气息由小到大地转了起来,既然缚仙锁无法压制,那么他运行的则自然不是灵力。剑修低垂的额头抬起间,竟是眸色发红,漆黑的魔纹若隐若现,竟是入魔的征兆!
有道是过刚易折,而这个剑修,从外到内,都被折断了。
“入魔!空雪公子他,他堕魔了……”周围无数人惊惧地叫道。
叶淋秋也状若恐惧和意外地后退两步,故作惊讶道:“是啊,空雪公子怎么突然堕魔了?”
旁边有人大喊:“正常人哪里会这般入魔?定是他此前就有问题啊,指不定是一早就和魔域勾结!”
“是啊是啊,想不到名声高洁的空雪公子,也暗中行的这般龌龊事!我呸!”
“……”
叶千障缓缓抬起他那张魔纹遍布的脸,走火入魔导致的血脉倒行令他一张口便是鲜血自嘴角溢出,叶千障得意地给他解释:“怎样,师兄,众叛亲离的滋味如何?你看看你,无论以前多么风光,可只要一入魔,他们就见你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人人唾弃呢……师兄,我当年的苦,忍不住也想让你尝尝……”
而叶淋秋双目恍惚,已不能给他反应。
叶千障扶住他脸侧,贴在他颈侧:“没关系,师兄,这才是个开始,你不是记不住我么,我们来日方长,我会让你以后,永远都记得我……”
而这时,旁侧却有一股厉风猛然袭来,叶千障立刻侧身,避过打来的这一掌。他急速后退,喝道:“来者何人?!”
同时一阵黑雾起,周遭“魔修”一类的呼声惊过。
叶千障顺着黑雾方向看去,却听一阵脆响声,缚仙锁已叮当落地。半空中传来一阵笑声——“恰逢路过,好不热闹!”
“既已入魔,那这人,我就拎回我魔域了!”那极度猖狂、如入无人之境的魔修大笑道,“不知当年与我大战八百回合,发誓此生必诛我于剑下的空雪公子,可还记得我这个故人?”
而被他带到上空的白衣剑修,却已面如死灰,对其所说的一切皆无知无觉。
那魔修眸色一动,揽紧他的腰,在他耳边低语道:“多久不见,你怎搞成了这个样子?”
他当着众目睽睽,血月之下,故意做出这副暧昧之姿,底下无数修士频频惊叫。
可他身前那人却仍是无丝毫反应,像是周遭的一切都听不见,看不见,感知不到了。而心魔似乎在他脑海里大盛,叶淋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口中发出闷哼声。
那魔头皱起眉,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再次问:“我要带你走了,但这鬼地方终究是你的门派,还是得问你意见。你同意还是不同?走还是不走?快说。”
他动作用了些力,许是吃了痛,叶淋秋终于从神识中挤出一丝清明。高空月前,他发丝凌乱,从未这般狼狈过,缓缓俯视,凄惶垂眸,生他养他的空蝉山庄,如今一片狼藉,师尊故去,师门零散,旧土不再,昔日的师兄弟们、尊他敬他的门人,对着如今已经堕魔了的他,皆是一副防备恐惧之姿……
留下又能如何。
见其反应,剑修冰冷绝望的眼神,叫叶千障心中蓦地涌出一股强烈的恐慌。
“师兄!……”他叫道。
叶淋秋重重闭眼,轻声道:“……带我走吧。”说罢不再抵抗,任由滚滚魔气笼罩了他。
那魔头顿时很是得意:“好。”
说罢他不再犹豫,阔大的袍袖一挥,烈烈之风响起,二人化作一团黑云,转瞬间消失在云间血月辉映之下再无踪迹。
……
识海里世界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崩坏的。
而这对白霄尘二人就是毁灭性的灾难。城主叶千障的意识破碎,山庄里的一草一木便开始扭曲崩塌,白霄尘带着长溯藏身之地的脚下竟开始龟裂,快塌成大裂谷。
他急速点脚飞起,抱着小孩儿,翩然落于旁边尚且完好的高树枝头。
整个练武场都扭成了漩涡,宛如出现一张黑漆漆的血盆大口,将周遭不住哀嚎的山庄弟子、俘虏、尸体都一一吞了进去。
一时间,电闪雷鸣,山崩地裂。
只余中央凄惶寻人的识海主人,自然是那位城主叶千障,“师兄……师兄,你不能走……你回来!……”他一边喊着“师兄”,一边脚踏于这入眼破败的废墟之中蹒跚而前,却自然始终没有人回应。
白霄尘在狂风骤雨中几乎看不清他身形,他如今不仅得躲着脚下地裂,还得防着天上雷劈,东躲西藏:“我们得赶紧找到如何让他冷静下来的办法,叫他从这种寻人的执念中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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